墨灵则抱着她的浊铁圆盘，远远地缩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社恐让她本能地远离这种需要高度集中和潜在危险的探查现场。
但她并没有离开，小小的身体蜷在阴影里，淡褐色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上官语儿指尖流转的灰气，以及床上毫无知觉的李凡。
她怀里那块“乱码水晶”在圆盘中心缓慢地闪烁着，散发出的混乱波动似乎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粘稠感。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上官语儿指尖的灰气流转速度越来越慢，仿佛陷入了某种凝滞。
她的眉头，在轻纱之下，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空洞”的感觉更加清晰了。
那并非物理上的缺口，而是一种概念上的“缺失”。
李凡的存在本质，如同一个底部有细微裂缝的容器，里面的“水”正在无声无息地缓慢渗漏。
她尝试着用自身的“气”去触碰、去感知那“裂缝”的边缘，反馈回来的却是一片虚无的冰冷和强大的吸扯感，仿佛要将她的“气”也一同吞噬进去。
这绝非寻常。
上官语儿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这种侵蚀……让她隐隐联想到一些古籍中记载的、极其古老而禁忌的概念层面的污染。
就在她准备收回灰气，以免自身也被那诡异的“空洞”波及之时——
被她贴身收藏在腰间药囊深处的一个小巧玉瓶，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一股微弱却极其阴冷、粘稠、带着腐朽与怨毒气息的能量波动，透过药囊和衣物，瞬间传递到她的指尖。
这股能量波动极其熟悉。
正是她在河滩荒地，接触沈扒皮“悔恨泪水”时感受到的那股怨念气息。
但这股从玉瓶中泄露出的气息，比沈扒皮的泪水更加精纯、更加阴毒。
而且，在这股怨毒气息的核心，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上官语儿指尖灰气瞬间产生强烈排斥与刺痛感的“晦”之气息。
上官语儿的动作骤然停顿。
悬在李凡额前的右手猛地收回。
指尖的灰气瞬间敛入布条之下。
她清澈的眼眸猛地转向自己的腰间药囊，瞳孔深处，第一次爆发出锐利如刀的光芒。
她迅速从药囊中取出那个引发异动的小玉瓶。
玉瓶通体莹白，瓶身上贴着一个小小的标签，上面是娟秀的字迹：“药王谷·九转回春丹（样本）”。
这正是她从药王谷设在聚宝城的分号里，以万宝楼的名义高价购得，原本打算用来研究分析药王谷炼丹手法、寻找天医谷被污蔑证据的那枚丹药。
此刻，这枚被药王谷奉为招牌、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九转回春丹”，正在她手中的玉瓶里，如同一个活物般，散发出越来越清晰的、阴冷怨毒的波动。
那波动，与她指尖残留的李凡身上那种“存在感流失”的虚无空洞感，以及沈扒皮泪水中蕴含的“晦”之气息，竟然产生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源共振。
上官语儿没有任何犹豫。
她拔开玉瓶的塞子，一股浓郁精纯的草木药香瞬间弥漫开来，足以让任何修士精神一振。
然而，在这诱人的药香之下，上官语儿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丝阴冷怨毒，以及那让她指尖灰气本能排斥的微弱“晦”感。
她用两根缠着布条的手指，极其小心地从玉瓶中拈出了那枚龙眼大小、色泽圆润、丹纹清晰、散发着柔和宝光的“九转回春丹”。
丹药入手温润，触感细腻，卖相堪称完美。
任谁看了，都会认为这是出自药王谷丹道大师之手的精品。
上官语儿的指尖，那淡薄的灰色气流再次弥漫开来，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极其缓慢而稳定地……刺入了丹药那完美的表层。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刺耳的声响。
就在灰色气流刺入丹药表层的瞬间，那完美无瑕的丹丸内部，一股粘稠、漆黑、如同凝固的沥青般的诡异物质，猛地从被刺破的丹纹缝隙中渗透了出来。
这黑气并非烟雾，它更像是有生命的活物。
粘稠、沉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阴冷、腐朽、怨毒的气息。
更可怕的是，在这粘稠黑气的核心，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正、带着湮灭与混乱意志的……“晦”之本源气息，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猛地扩散开来。
上官语儿指尖的灰色气流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剧烈地沸腾、排斥、发出低沉的嗡鸣。
那层包裹着手指的布条，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失去光泽，仿佛被那黑气迅速侵蚀、老化。
这股从丹药内部渗出的粘稠黑气，这股纯正的“晦”之本源气息。
与她在李凡身上感知到的“存在感流失”的虚无空洞感同源，同质，甚至更加强烈，更加纯粹。
缩在角落的墨灵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她怀里的浊铁圆盘猛地一震。
核心那块“乱码水晶”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混乱无序的光芒。
仿佛受到了那丹药中泄露出的“晦”之本源气息的强烈刺激。
水晶内部无数细碎的光点疯狂地碰撞、闪烁，投射出扭曲狂乱的抽象光影，将墨灵苍白的小脸映照得光怪陆离。
上官语儿猛地将手指从那枚渗出黑气的丹药上移开。
动作快如闪电。
她指尖的灰色气流迅速回缩，在布条下剧烈地流转，抵抗着那黑气的侵蚀。
布条上被侵蚀的灰暗痕迹，正以缓慢的速度被逼退、净化。
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那枚还在不断渗出粘稠黑气的“九转回春丹”，又猛地抬头，目光穿透轻纱，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锁定了床上依旧沉睡、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的李凡。
一个冰冷、愤怒、如同万载寒冰凝结而成的结论，带着滔天的杀意和洞穿一切阴谋的明悟，从上官语儿紧抿的唇齿间，一字一句地迸射出来：
“药王谷在用‘污染’增产，用‘晦’炼制丹药。”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雷霆，狠狠劈在寂静的内室。
“嫁祸天医谷！”
最后三个字，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如同冰锥，钉穿了所有的谎言。
内室的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猛地推开。
宋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显然已经结束了外面那场心不在焉的庆功宴，绯红的裙裾在门口带起一阵风。
她绝美的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只剩下冰冷的杀伐和难以置信的震怒。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上官语儿手中那枚正不断渗出粘稠黑气的“九转回春丹”上。
那刺鼻的阴冷怨毒气息，那纯正的“晦”之本源波动，如同最恶毒的控诉，狠狠地撞进了宋念的感知。
“药王谷……孙老狗！”
宋念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森寒得如同九幽寒风。
“好！好得很！用这种脏东西污蔑天医谷是魔功，原来你们自己才是最大的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