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那一声干涩的“好”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这边激不起半点涟漪，却沉重地砸在了墙的另一边。
死寂被打破了。
短暂的、难以置信的沉默后，是李明嘶哑激动、几乎破音的反应：“……智哥？！你……你答应了？！谢谢！谢谢智哥！我们扔！我们这就扔！”
声音里充满了绝处逢生的狂喜和不敢置信。
“慢着！”王智的声音冰冷地打断他，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不是白给的机会。听着——”
他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如同法官宣读判决：
“第一，把所有武器，我说的是所有——刀、斧子、棍棒、哪怕一块带尖的石头——全部从你们挖开的缝隙里扔进来。一件不留。”
“第二，扔完之后，所有人退后，背对缝隙，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谁敢乱动一下，后果自负。”
“第三，”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森寒，“我只允许一个人先过来——老吴。他腿断了，没什么威胁。其他人，原地待着。”
条件苛刻得像是在对待俘虏，甚至更甚。
墙那边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只能听到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显然，这个条件让他们感到了极大的屈辱和不安。交出所有武器，意味着将生死完全交托于对方一念之间。
“……好！我们交！我们交！”李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怆和决绝，“只要能救老吴和小陈！我们什么都答应！”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金属碰撞石头的声响从缝隙那头传来。
一把卷了刃的消防斧头被塞了进来，哐当一声掉在洞内地上。
接着是一根扭曲变形的钢筋。
几把锈迹斑斑的匕首。
甚至还有半截磨尖了的塑料管……
东西不多，且破烂不堪，可见他们之前的处境何等艰难。但每一件都被老老实实地交了进来。
王智眼神示意父亲。父亲立刻上前，用脚将这些破烂武器远远踢开到角落，全程保持着高度警惕。
“都……都交完了……”李明的声音带着虚脱感，“我们……我们退后了……”
王智走到缝隙前，通过一个事先预留的、极其隐蔽的观察孔，用手电快速扫了一下对面。光线所及，几个模糊的人影确实背对着缝隙，高举着双手，姿态僵硬而顺从。地上似乎还躺着两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老吴，”王智冷硬地开口，“你自己，爬过来。”
缝隙那头传来一阵艰难痛苦的蠕动声。老吴似乎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拖着那条断腿，一点一点地从那狭窄的缝隙里艰难地挪动过来。
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断腿摩擦着粗糙的地面，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父亲看得不忍，想上前帮忙，被王智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终于，老吴大半个身体艰难地爬过了缝隙。他整个人几乎不成人形，面容枯槁，嘴唇干裂出血，浑身沾满黑泥和血污，那条断腿肿胀发黑，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他一过来，就瘫倒在地，只剩下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王智迅速将一块厚重的钢板推回，只留下一条极窄的、无法供人通过的缝隙，维持着最低限度的通风和观察。
父亲再也忍不住，立刻端来一小杯清水，小心地凑到老吴干裂的唇边。
清水触唇，老吴如同濒死的鱼遇到了水滴，身体猛地一颤，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贪婪地吮吸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喝了几口，他才像是缓过一口气，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开，看到王智冰冷的脸和父亲担忧的面容，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混着脸上的污垢，冲出一道道泥沟。
“智……智哥……叔……”他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谢……谢谢……他们……他们还在后面……小陈……小陈快不行了……求求……”
“刘猛呢？”王智打断他的哀求，声音没有任何波动，直接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老吴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极度恐惧和憎恨交织的神情：“他……他跑了……抢了东西……带了人跑了……轰炸的时候……应该……应该不在洞里……”
“确定？”王智逼问，眼神锐利如刀。
“确……确定……”老吴艰难地点头，“他要是还在……我们……我们早就……”
王智盯着他的眼睛，判断着话里的真伪。老吴的眼神里只有痛苦、恐惧和哀求，看不出丝毫欺骗的迹象。
沉默了片刻。
王智再次开口，抛出了那个近乎不可能的任务，作为最终的考验，声音冷硬得不带一丝情感：
“光说没用。证明给我看。”
老吴和李明等人同时一愣。
“往东大概一公里，有个半塌的小型超市废墟。轰炸前，我知道那里面还有个隐蔽的小仓库，刘猛那伙人可能没发现，或者没来得及搬完。”王智语速平稳，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里面应该还有有食物，主要是罐头，可能还有点药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缝隙对面那几个模糊的背影，以及地上奄奄一息的老吴。
“你们不是还剩几个人能动吗？去那里，把能找到的东西，带回来。”
“尤其是药品，消炎药，止痛药。”
“东西带回来，”王智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划定了最终的界限，“我考虑让你们进来。带不回来，或者死在外面……”
他没有说完，但未竟之语比任何威胁都更加冰冷刺骨。
墙那边，死一样的寂静。
这个任务，在平时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但现在，外面辐射未散，可能有变异生物游荡，他们饥渴交加，伤痕累累，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工具和武器……这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
这是绝望的考验。几乎看不到任何通过的希望。
“……好。”
良久，李明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里已经听不出喜怒，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麻木的认命和最后一丝疯狂的赌性。
“我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