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把第二块青铜片放进箱子,手指在布包上压了半秒,像是要确认它还在。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他袖口一抖,他没动,盯着床板的裂缝看了两眼,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天刚亮,柴房外传来杂役的脚步声,踩在泥地上闷闷的。他拎起扁担,把空桶挂上,推开门。抵门的石头他没拿开,只是从旁边绕过去,顺手把它踢回原位。
今天搬的柴比昨天多,堆在后山脚下一排,粗的细的混着,有些还带着树皮。他一根根往肩上扛,动作不快,但稳。走到演武场外围时,太阳已经爬到墙头,照在石碑上,映出几道掌印。
他停下,把柴捆放下,蹲下身去系麻绳。
不是绳子松了,是他看见了。
三个外门弟子站在石碑前三丈远,轮流出掌。掌风扫过地面,带起一层灰。中间那人年纪稍大,手臂一震,掌心拍出,石碑“嗡”地一声响,掌印又深了两分。
陈凡低头,手指绕着麻绳打结,眼角却一直锁着那人的动作。
起手,沉肩,拧腰,推掌。掌到一半,肘部微沉,掌根突然发力。那一瞬,他脑子里像是有人划了根火柴,亮了一下。
不是错觉。
他猛地闭眼,意识往灵魂空间一沉。
灰雾里,小鼎静静浮着。可就在他念头落下的瞬间,鼎身一震,一道金色虚影从鼎口浮起——正是刚才那人出掌的姿势。虚影重复了一遍,然后慢下来,肘部下沉半寸,掌根处亮起一点金光,一行小字浮现:“沉肘半寸,力聚掌根。”
他手指一抖,麻绳差点脱手。
立刻咬了一下舌尖,疼得清醒了些。他低头咳嗽两声,借着袖口遮住脸,把那股往上冲的气压下去。呼吸有点乱,但他没抬头,继续慢吞吞地打结,仿佛刚才只是被灰尘呛到。
石碑那边,那弟子收掌退开,旁边一人上前接替。陈凡松开绳子,把柴捆扛上肩,往前走。
没走两步,他又停下。
他把柴捆放下,蹲下,重新系了一遍。
这次不是为了看,是为了试。
他在脑子里把刚才那招“裂石印”从头过一遍。起手,拧腰,推掌——到掌根发力时,他意念一动,把那句“沉肘半寸”加进去。
意识刚落进灵魂空间,小鼎又震了。
比刚才明显,鼎底一圈符文转了起来,金色虚影再现,这次不止是优化,还多了三处红点,分别在肩、肘、腕。一行字浮现:“原式滞涩,三处经脉逆行。”
他呼吸一滞。
不是错的,是差的。
这套掌法本身有缺陷,发力路线不顺,强行练下去,经脉会慢慢淤堵。可那三个弟子还在练,一掌接一掌,打得石碑嗡嗡响。
他慢慢松开麻绳,站起身。
柴捆重新上肩,他往前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走到演武场边角,他忽然踉跄了一下,像是被柴捆压得不稳,嘴里低骂一句:“这破柴,扎手!”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那边的人听见。
果然,有人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个杂役,没在意,转回头继续练。
他趁机多看了两眼。
那人出掌时,肘部抬得太高,掌力散在掌心,没聚到根。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优化后的轨迹——沉肘,拧腰,掌根如锥,一寸寸往前推。
小鼎在空间里轻轻晃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他没再停留,扛起柴捆快步走开。走到拐角处,他才把脚步放慢,肩膀松了半分。
后面没人跟。
他靠在墙边喘了口气,不是累的,是压的。
刚才那几秒,意识被空间拉得太深,差点没收回来。要不是他及时咬舌,说不定当场就愣住了。杂役在演武场边上发呆,被人看见,轻则挨骂,重则挨打。
他低头看了看手。
掌心有点汗,但不抖了。
他现在知道两件事。
第一,灵魂空间能感应外界的武技,不止是书上的,连人使出来的,它也能抓。
第二,它不光能推演,还能挑错。不是那种“哪里发力更顺”的建议,是直接点出经脉逆行的硬伤。
这不一样。
他以前以为,这空间只认功法文字,得自己写出来、画出来,它才能推。可刚才那几秒,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看了几眼,空间自己动了。
说明它在“学”。
像狗闻到肉味,耳朵竖起来了。
他慢慢走回柴房,把柴捆放下,桶也放下。没去扫地,也没去清药渣,就站在门口,看着演武场的方向。
那边还在练。
他没再过去。
他知道不能再看了。一次是偶然,两次就是故意。王铁山要是看见他总在那边晃,不用问,直接就能把他扔进柴堆烧了。
可他得再试一次。
不是为了看,是为了确认。
他闭上眼,把刚才那招“裂石印”在脑子里完整过一遍。这次他加了空间给的改动——沉肘,聚力,掌根发力时经脉顺行。
意识沉进去。
小鼎转了一圈,符文升起,虚影再现。这次没有新提示,但虚影的动作更顺,掌根那一击,带起一道微弱的气流,像是能穿透石碑。
他睁开眼。
成了。
不是他练会了,是空间认了。
这招现在在小鼎里,是“对”的版本。只要他愿意,随时能调出来看,能一遍遍过,能拆开每一步怎么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十根手指,指节不算粗,掌心有茧,是搬柴磨的。可刚才那一瞬,他好像看见自己出掌的样子——掌根如铁锥,一推出去,石碑裂开。
他没笑。
他知道现在打一掌,连块砖都拍不碎。他连纳气境都没到,灵力不够,经脉不通,练这种掌法,纯属找死。
可他有时间。
他有空间。
他能看,能记,能改。
他不需要现在就会,他只需要现在知道。
他转身走进柴房,把门关上,抵上门石。然后走到床边,掀开草席,摸出那块松动的木板。箱子还在,他打开,把两块青铜片并排放在布包里,压在最底下。
坐下来,他闭眼。
意识沉进去,把刚才的虚影调出来,一帧一帧过。
起手,拧腰,沉肘,推掌。
每一步,他都记。
记到第三遍时,小鼎忽然又震了一下。不是提示,不是批注,而是一种“满了”的感觉,像是锅里的水烧到顶,再加就要溢出来。
他立刻退出。
睁开眼,额头有点湿。
不能再贪。
他知道界限在哪了。现在他的意识太弱,撑不住太久。强行看,会出事。
他坐了一会儿,等心跳平了,才站起来。
外面天色还早,他得去清药渣。
他拎起桶,走出门,顺手把门带上。路过演武场时,他没停,也没看,低着头走过去。
可就在他走过石碑的瞬间,眼角余光扫到那掌印。
深的那道,是优化前的。
浅的那道,是优化后的。
他脚步没停,但脑子里已经画好了。
哪天他要是能练,第一掌,就打在那个位置。
他走到药渣房,把桶放下,开始往里装湿漉漉的药渣。药渣很重,沾着水,压得桶底吱呀响。
他装得慢,但稳。
装到一半,他忽然停下。
手指在桶沿上顿了顿。
他想起来,刚才在空间里,小鼎给的批注是“三处经脉逆行”。
可他没学过经脉图。
他连《基础纳气诀》都还没练到第三层。
他怎么知道哪三处是错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掌心的茧,是搬柴磨的。
可刚才那一瞬,他“知道”那三处经脉在哪,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