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调试的机油味还没散尽，“强胜五金”就面临了创业以来最现实的难题——客户在哪里？
厂房收拾得像个样子了，机器也能磕磕绊绊地运转了，可没有订单，这一切都像是没有观众的舞台，空荡荡地回响着他们自己的脚步声。积蓄像阳光下的冰块，一天天消融，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是压了一块越来越沉的石头。
强子打印了几百份简陋的宣传单，红着脸在周边的工业区挨家挨户地塞门缝、递名片，回应大多是礼貌的拒绝或者干脆石沉大海。胖子动用了所有他能想到的“人脉”，以前厂里认识的采购、甚至门口小卖部的老板都问遍了，收获的也只是几声同情的叹息。阿梅尝试着在网上发布信息，可淹没在成千上万的供应商信息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希望，在日复一日的徒劳中，被磨得越来越薄。
这天下午，气氛有些沉闷。胖子拿着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那台已经锃亮得不能再锃亮的冲床。老赵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对着一个零件反复测量，眉头拧成了疙瘩。阿梅对着电脑屏幕，上面打开的网页依旧空空如也。
突然，一阵略显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沉寂，是强子的那部旧手机。
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动作停滞，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强子。
强子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指尖微微有些发潮。他按下接听键，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喂，您好？”
“是‘强胜五金’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语速很快，“我这边是城东的‘鑫利电器’，在网上看到你们的信息。我们急需一批m4*10的十字盘头螺丝，镀锌的，量不大，就先要五千个。三天后要货，你们能做吗？”
m4*10，十字盘头，镀锌，五千个，三天。
这几个关键词像子弹一样射入强子的脑海。他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冲出喉咙。他用力握紧手机，指甲掐得掌心发痛，才让自己的声音没有走调：
“能做！”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的余地。
“好，价格按你们网上报的价。样品如果没问题，明天上午我让人过来签个简单的合同，付一部分定金。”对方似乎很忙，语速依旧很快，“把你们地址再发我一下。”
“没问题！谢谢信任！地址我马上发您！”强子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微颤。
电话挂断。
厂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几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强子缓缓放下手机，抬起头，看向望着他的伙伴们。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时发不出声音。
“成…成了？”胖子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
老赵猛地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膝盖撞到了旁边的工具台，发出“哐当”一声，他却浑然不觉。
阿梅从电脑后探出身子，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泛白。
强子看着他们，重重地、狠狠地点了一下头，从胸腔里挤出一个字：“成！”
“嗷——！”胖子第一个蹦了起来，发出一声怪叫，冲过来一把抱住强子，用力拍着他的后背，“妈的！妈的！有订单了！有订单了！”
老赵没说话，但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嘴角艰难地向上扯动，最终化为一个极其罕见、却无比真实的笑容。他走到那台冲床前，伸出粗糙的大手，珍重地拍了拍冰冷的机身，仿佛在安抚一个即将上战场的战友。
阿梅也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红，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桌面，肩膀却微微耸动着。
狂喜像炸弹一样在空旷的厂房里爆开，冲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和焦虑。虽然只是五千个螺丝，虽然利润薄得可能只够他们吃几顿像样的盒饭，但这意味着认可，意味着“强胜五金”这个名字，第一次被市场看见了！
“都别愣着了！”强子最先从激动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他推开还在傻笑的胖子，声音因兴奋而格外响亮，“胖子，去库房清点一下m4的线材够不够！老赵，检查冲床和搓丝机，确保万无一失！阿梅，准备合同，再把样品严格按照标准做几个出来，要最好的！”
“收到！”
“明白！”
“这就去！”
命令一下，所有人瞬间动了起来，脚步飞快，眼神里燃烧着久违的火焰。厂房里不再空荡，被一种紧迫而充满希望的气氛填满。
强子走到门口，看着那块“强胜五金”的木牌。夕阳的余晖照在红色的字上，仿佛真的带来了一丝“胜利”的光彩。
第一个客户。
起点，就从这五千个螺丝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