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映得天牢铁窗斑驳暗红。苏桐被囚于冷石之上,衣袂沾尘,却仍端坐如钟。她垂眸扫过狱卒送来的粗粝饭食,目光落在盛汤的陶碗边缘——碗口裂痕细若游丝,恰似一道未愈的旧伤。
“三更换岗。”狱卒低声与同伴交代,脚步声渐远。
她伸手蘸取碗中残汤,在布帛上缓缓书写。炭灰混着米汤,字迹虽淡,却清晰可辨:三月初七,南街茶楼密会,皇后亲信与权贵交涉,所言‘内应’即为尚书令之侄女。
布帛收拢之际,外间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娘娘……”旧识宫女低唤,将食盒推入牢房。木格轻响,布帛已藏于菜叶之下。
夜色深沉,风穿廊而过,吹得铁链叮当作响。苏桐靠在墙角,指尖摩挲着袖中绣帕。她唇角微扬,眼底寒意未散。
翌日清晨,朝堂之上,百官列席,气氛凝重。
皇帝端坐龙椅,眉宇间隐有倦意。皇后立于帘后,容色温婉,仿佛昨日之事不过一场虚梦。
“带苏氏!”司礼监高喝。
苏桐缓步而入,素裙曳地,发间无珠翠,却自有一番清朗气度。她抬眸望向皇帝,不卑不亢:“臣愿以性命担保,证据确凿,若有一字虚假,愿受极刑!”
满堂哗然。
尚书令冷笑:“陛下,此等大逆之罪,岂容其辩解?依律当斩。”
“若陛下不信,可传南街茶楼掌柜当面对质。”苏桐语调平稳,却掷地有声。
皇帝神色微动,终是颔首:“准。”
半炷香后,茶楼掌柜被押入殿中,面色苍白,却仍挺直脊背:“小人确曾于三月初七夜,见皇后心腹与尚书令之侄密会于雅间,所谈皆为新政弊端,及如何扳倒苏娘娘。”
尚书令脸色骤变,正欲开口,尉迟凌峰忽从武将列中踏出:“微臣亦曾在三月初七夜巡逻至南街,见二人私语良久,提及‘宫中内应’四字。”
皇后眉梢微颤,笑意勉强:“将军所言,可有实证?”
尉迟凌峰拱手:“臣不敢妄言,唯记下彼时灯火方位,可请工匠复原当日布局。”
尚书令急道:“一派胡言!仅凭一面之词,便要污蔑皇后?”
苏桐却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卷布帛:“此为账本副本,藏于太傅府中旧书夹层,与原本形制、墨迹皆同。皇后娘娘不妨亲自查验。”
皇帝接过,命户部官员上前比对。片刻后,户部侍郎低声道:“回陛下,账本内容一致,连边角虫蛀痕迹亦无二致。”
皇后指尖微微颤抖,强作镇定:“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臣妾参与其中。”
“自然不能。”苏桐轻笑,“但皇后可还记得,您身边那位贴身宫女,是否曾于昨夜前往御花园偏殿,藏匿一只漆盒?”
众人哗然。
皇后瞳孔微缩,嘴唇动了动,却未发声。
“若陛下允许,可派人搜查。”苏桐语气笃定,“那漆盒之中,应是销毁未尽的交易凭证。”
皇帝沉吟片刻,终是点头:“去。”
片刻之后,内侍捧着一只漆盒匆匆入殿,掀开盖子,几封泛黄信笺赫然在列。
苏桐取过一封,递至皇帝案前:“此信落款为三日前,却用的是皇后专用紫檀印泥。信中提及的关键信息,与北疆异动时间完全吻合。”
皇帝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皇后终于按捺不住,厉声道:“你怎会有这些?!”
苏桐淡淡一笑:“娘娘以为,毁了账册便可脱身?可曾想过,那石洞深处,还藏着一双眼睛?”
她转头望向皇帝,声音清亮如泉:“陛下,臣妾从未谋反,也从未勾结叛军。真正意图颠覆新政之人,是皇后与守旧权贵。”
殿内死寂一片。
尚书令咬牙怒斥:“一派胡言!你有何证据,能断言皇后便是幕后主使?”
苏桐不答,只将最后一封信展开于案上。
信纸迎光而照,隐约浮现出一行极淡印记——“婉兮”二字,藏于字里行间。
她轻轻拂过纸面,抬头直视皇帝:“陛下,这墨水特性,非寻常之人可知。唯有知晓配方者,方能伪造。而当年,此墨乃由皇后亲自呈送御书房,专供后宫贵妃使用。”
皇帝目光骤冷,缓缓转向皇后。
皇后后退一步,脚尖绊住裙裾,险些跌倒。
“陛下……”她张口欲言,却再无底气。
就在此刻,殿外忽有马蹄疾响,尘土飞扬。
一名禁军统领闯入殿中,跪地禀报:“启奏陛下,北疆急报——叛军前锋已破关而入!”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皇帝猛然起身,目光凌厉:“速召众臣议事!”
苏桐却在此时,缓缓开口:“陛下,此时不宜仓促决策。若真有内应,恐早已埋伏于军中。臣愿请命,彻查此案,以防奸佞混入军机。”
皇帝望她良久,终是点头:“准。”
皇后踉跄几步,倚柱而立,面容苍白如纸。
暮色渐浓,殿门紧闭,光影斑驳。苏桐缓步走出朝堂,衣袂翻飞,宛若孤鸿掠影。
远处,御花园的风铃再次轻响,却不再回应她的誓言——而是预示着另一场风暴的来临。
(全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