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家的年会在沪城上流圈子里向来是备受瞩目的盛事。
不同于春节的热闹喧嚣,这场过完年后的尾牙宴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社交盛宴。
是权贵名流们维系关系、拓展人脉的绝佳舞台。
每到这个时候,沪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收到时家的邀请函,梁家自然也不例外。
这份邀请函在梁清安的梳妆台上放了整整三天。
她每天清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凝视着烫金的请柬,指尖摩挲着浮雕的花纹,仿佛在触碰某种隐秘的期待。
邀请函上时家的家徽,展翅的凤凰衔着明珠,在灯光下流转着暗红的光。
梁清安提前一周就开始为这场聚会做准备。
她特意去了常光顾的那家高定服装店,店内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细碎的光,照在成排的礼服上,如同繁星坠落在绸缎之间。
她试穿了十几套礼服,最终挑了几套设计简约却暗藏心思的款式。
裸粉色的缎面长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裙摆处缀着细碎的银丝,走动时仿佛有星芒流转,衬得她肌肤如雪。
另一套则是烟灰色的西装套裙,剪裁利落,珍珠纽扣在领口排成优雅的弧线,既不失庄重又透着几分灵动。
试衣镜前,她反复调整领口的弧度,甚至让店员找来不同颜色的丝绒发带试戴,直到确认每一处细节都完美无瑕才让店员打包。
结账时,她盯着账单上五位数的金额,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轻声对店员说:“再帮我配两双同色系的高跟鞋,鞋跟要高一些,但一定要稳。”
店员笑着应下,她却在心里默念,今晚,她必须成为全场焦点,至少在他眼中。
最费心思的,是给时景序准备的礼物。
她辗转了几家奢侈品店,从腕表到袖扣,从领带到香水,几乎看遍了所有男士高端单品。
最终,她在市中心一家隐秘的钟表行停下了脚步。
店内灯光柔和,展柜里的机械表在射灯下泛着冷冽的光。
她一眼就看中了一块限量版机械腕表,表盘是深邃的蓝宝石色,指针镶嵌着细钻,在灯光下仿佛银河倾泻。
表带则是鳄鱼皮与钛合金的混搭,低调中透着锋芒。
店员告诉她这块表全球限量五十枚,国内仅到货三块,需要预付全款并等待一周才能提货。
梁清安毫不犹豫地刷卡付款,甚至拒绝了店员的礼盒包装服务,执意要亲自挑选丝绒礼盒和包装纸。
回家的路上,她捧着礼盒,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表壳,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仿佛已经看见时景序收到礼物时眼底闪过的惊喜。
年会当天傍晚,时家庄园灯火璀璨如白昼。
梁清安踏入宴会厅时,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斑落在她锁骨处,与礼服上的银丝交相辉映,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场内的宾客们端着香槟低声交谈,侍者们穿梭其间,托盘里的甜点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
她刚在香槟塔旁站定,就瞥见时景序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
时景序一身黑色丝绒西装,领口别着枚银色的袖扣,冷冽的光在金属表面流转。
分明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眉宇间却已凝出独特的棱角气势,仿佛一座未完全雕琢却锋芒毕露的玉石。
梁清安提着礼盒,心跳如擂鼓,正欲迎上前,一抹刺目的红却抢先闯入视线。
身着华丽红裙的女孩快步走到时景序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
那女孩妆容精致,眉眼间透着异域风情,眼神灵动如雀,嘴角上扬的弧度满是自信,仿佛早已将全场焦点攥入掌心。
她耳垂坠着的红宝石耳环随步伐摇曳,每一缕金发都精心打理过,在宴会厅的水晶吊灯下泛着蜜色的光。
梁清安脚步一滞,精心练习过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礼盒边缘硌得掌心发疼,她认出那女孩正是那晚雨夜留宿他家中的客人。
周遭的窃窃私语愈发明显,像针尖刺进耳膜:“那是谁啊,和时二公子关系看起来不一般。”
“看着好像是哪家的千金,听说之前一直在国外镀金,最近刚回来呢。”
她感觉自己被无数双眼睛审视着,今日这身裸粉色缎面长裙勾勒出纤细腰线,裙摆缀着的细碎银丝本应如星芒流转,此刻却衬得她像一尊被灯光冻住的瓷娃娃,在红裙的灼灼烈焰下显得苍白无力。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出下一步。
走近时,她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声音颤抖:“时景序,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时景序微微一愣,眉峰微蹙,尚未开口,女孩已娇笑着探身:“哇,是什么礼物呀,让我看看?”
她指尖掠过礼盒缎带,动作轻佻如戏弄蝴蝶。
梁清安的心猛地一揪,只见女孩掀开礼盒,温柔地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时景序:“是一块限量版机械腕表诶。”
时景序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仿佛那礼物是空气,甚至,是令他厌弃的尘埃。
梁清安不解,为何他眼中的温情会在突然间化为假象?
她强撑着调整状态,可时景序与那女孩已转身离去,她连插话的缝隙都寻不到。
陪着母亲应酬时,她的目光如丝线般黏在两人身上。
他们碰杯时耳语轻笑,跳舞时指尖相缠,女孩的红裙在时景序西装上扫过,像一团火舔舐着黑绸。
每一帧亲密都如刀刃剜心,母亲低声提醒:“清安,注意仪态。”
她却听不见,只觉喉咙哽着血锈般的苦涩。
心被狠狠刺痛的那一刻,时家大公子时景衍适时出现。
他成熟稳重,西装熨帖如刀裁,气质与弟弟的桀骜截然不同。
他端着香槟杯,杯壁凝结的水珠映着他深不可测的瞳孔:“好久不见,梁小姐。”
梁清安却如避蛇蝎般僵直后背,她深知这位兄长城府极深。
此刻他再度出现,嘴角噙着的笑仿佛藏着毒刺。
她别过头,指甲掐进掌心,不愿听他任何挑拨之词。
雨突然倾盆而下,窗外霓虹在雨幕中扭曲成斑斓的泪痕。
年会终于散场,梁清安望着时景衍、时景序与女孩一同上车,胸口积压的疑问如沸水翻滚。
她不顾旁人阻拦,扔下高跟鞋赤足追去,湿漉漉的地面溅起泥水,却浇不灭她追索真相的执念。
保安试图拉住她,她却嘶吼着甩开:“让我过去!我有话问他!”
终于拦到车前,她张开双臂挡在路中央,雨水冲刷着妆容,睫毛黏成狼狈的蛛网,颤抖的唇只为一句话:“时景序,你至少该给我一个理由!”
车灯骤亮,刺得她睁不开眼,她以为至少会停下,哪怕换来一句冷语。
可那辆车竟毫无减速之意,金属车身带着轰鸣直直撞向她。
撞击的刹那,她听见肋骨断裂的脆响,身体如断线风筝跌在泥泞中。
车内的身影未有一丝停留,轮胎碾过水洼,溅起的泥浆泼了她满身。
世界在剧痛中模糊,她最后看到的,是车尾灯在雨幕中化作一道冷漠的红痕,仿佛女孩裙摆上滴落的血珠。
雨水灌进喉咙,她呛咳着,视线却执拗地追着那远去的光点。
远处传来人群的惊呼与救护车的鸣笛,可她听不见了。
意识渐沉之际,她瞥见时景衍的车从岔路驶出,缓缓停在不远处。
男人降下车窗,雨幕中他的面容模糊,却依稀可见嘴角那抹熟悉的、洞悉一切的冷笑。
他指尖夹着的雪茄明明灭灭,火星坠落在雨里,像一场迟来的葬礼。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划破雨夜,梁清安被抬上担架时,手腕仍死死攥着腕表。
急诊室的灯光刺目,医生们忙碌着处理她身上多处骨折与内出血。
母亲在走廊崩溃痛哭,父亲则红着眼拨打电话,试图联系时家要个说法。
然而时家的回应冰冷如铁:“时公子当时受到惊吓,已服用镇定剂休息了,此事我们会派律师处理。”
媒体闻风而动,次日头条赫然写着。
“梁氏千金夜闯时家车队,疑似因爱生恨上演苦肉计。”
配图是她浑身泥泞倒在雨中的照片,舆论的口水将她淹成罪人。
IcU病房里,梁清安在昏沉中反复梦见那个雨夜。
她梦见自己一次次挡在车前,时景序却一次次冷漠地碾过。
梦见女孩的红裙在她眼前绽成食人花,根系扎进时景序的心脏。
梦见时景衍的雪茄火星落成一片火海,烧尽了她所有希冀。
直到第七天清晨,她终于清醒,拔掉输液管踉跄起身。
护士惊呼着阻拦,她却赤脚奔向窗边,望着医院外淅淅沥沥的雨,眼神如淬毒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