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触藤的叶片在暮色里泛着冷白的光，像无数枚细小的鳞片叠在通风口的栅栏上。李念蹲在栅栏前，指尖缠着那圈褪色的红绳打了个新结——和十年前她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不同，这次的结打得紧实，绳尾垂在藤蔓间，被风一吹就轻轻扫过锈迹斑斑的铁锁，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样它就不会被藤蔓拽松了。”她抬头时，额角沾了片银触藤的绒毛，在夕阳的余光里闪着细碎的光。林羽伸手替她摘下来，指尖触到她的皮肤，像碰到了温热的花瓣——十年前他也是这样，替她摘下粘在发梢的蒲公英绒毛，那时她扎着羊角辫，跑起来辫子上的红绳会抽得他手背发痒。
“你还记得吗？”李念忽然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当年埋时间胶囊的时候，丫丫非要把她的乳牙放进去，说‘等牙齿长出来，秘密也会长出来’。”
影正用匕首把墙上的凿孔填回泥土，闻言回头接话：“记得，结果她晚上哭着要换牙仙子，赵阿姨只好半夜来把乳牙挖出来，换了颗糖进去。”他拍了拍手上的土，指缝里还嵌着银触藤的根须，“刚才看铁盒里的糖纸，就是当年那颗水果糖的包装，草莓味的。”
丫丫蹲在铁盒旁，正用小铲子把泥土盖回去，听见这话突然“呀”了一声，从兜里掏出片皱巴巴的糖纸：“我这儿还有一片！是上次在记忆泉边捡到的，和铁盒里的一模一样！”糖纸是半透明的粉，上面印着只举着棒棒糖的兔子，边角已经磨得发亮，显然被摩挲过很多次。
林羽接过糖纸，对着光看了看，糖纸背面有行用铅笔写的小字，是丫丫小时候歪歪扭扭的笔迹：“等花开了，就把糖纸埋在一起。”字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缺了一块——是当年她掉了门牙时画的。
“原来你早就留了伏笔。”他把糖纸递回去，指尖碰到她的指甲，发现她指甲缝里还沾着时间胶囊里的泥土，土粒里混着点金粉，是记忆矿晶的碎屑。
“赵阿姨说，所有藏起来的东西，都会在该出现的时候自己冒出来。”丫丫把两片糖纸叠在一起，小心地放进铁盒的夹层里，“就像现在，我们找到基站的秘密，糖纸也凑齐了。”
影已经填好了土，用脚把地面踩平实，又移栽了几株银触藤的幼苗在上面：“这样就算凯恩的人过来，也只会以为是普通的藤蔓丛。”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夕阳正往记忆屏障的方向沉，把云层染成了橘红色，“该回去了，第三片花瓣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秦老说可能会有新的记忆碎片涌出来。”
回去的路比来时热闹。矿脉通道里的记忆幼苗不知何时连成了片，淡紫色的花瓣上托着细小的光粒，像撒了一地的星星。有几株幼苗顺着岩壁往上爬，把孩子们当年的刻痕都照亮了——那个没画完的蓝莲花旁边，不知何时多了片完整的花瓣，边缘还沾着点草莓糖的粉色，显然是后来有人补画的。
“是爸爸画的。”李念停在刻痕前，指尖轻轻抚过花瓣的纹路，“他总说，没画完的东西，要留着给想画的人补完。”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翻出那支沾着泥土的紫色铅笔，对着刻痕补了笔花茎，“这样就更像了。”
铅笔划过岩壁的“沙沙”声里，周围的记忆幼苗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花瓣上的光粒像被惊动的萤火虫，纷纷往李念手边涌。林羽注意到，那些光粒聚在一起，慢慢组成了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支铅笔，正在画纸上写写画画——是李的虚影。
“他在画第七片花瓣的结构图。”影低声说，握紧了手里的能量枪。虚影的动作很慢，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画到一半突然停住，抬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似乎动了动，然后就像被风吹散的烟，融进了记忆幼苗的光里。
“他好像在说‘小心’。”丫丫攥紧了手里的糖纸，声音有点发颤，“是不是凯恩那边有动静了？”
林羽打开通讯器，秦老的声音带着点急促：“你们快回来！凯恩的‘净化队’已经到记忆屏障外围了，他们带了能量干扰器，可能想强行提取第三片花瓣的记忆核心！”
“净化队？”影的脸色沉了下来，“那是凯恩的精锐部队，装备的干扰器能直接撕裂记忆屏障的薄弱点。”他看了眼通道尽头的光，“还有五分钟就能到出口，加快速度！”
记忆幼苗似乎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突然往两侧退开，让出条更宽的路。李念跑在最前面，辫子上的红绳甩得飞快，像道跳动的火苗。林羽和影护在丫丫两侧，能量枪的保险已经打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快到出口时，丫丫突然“哎哟”一声停住脚，弯腰捡起了个东西——是枚银色的齿轮，和他们在通风口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更小些，齿牙上还缠着根细红绳。“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她指着头顶的岩壁，那里有个不起眼的裂缝，隐约能看到更多齿轮的反光，“好像是个藏齿轮的暗格！”
影用匕首撬开裂缝，里面果然嵌着个金属盒，盒子上刻着七瓣蓝莲花的图案，和时间胶囊的图案如出一辙。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五枚齿轮，加上通风口的那枚，正好六枚。
“还差一枚。”林羽数着齿轮，每枚齿轮的侧面都刻着个数字，从“1”到“6”，“第七枚应该在第七片花瓣里。”
“李总把基站的解锁密码拆成了七份。”影拿起刻着“6”的齿轮，发现背面有行小字：“当六枚齿轮在第三片花瓣完全展开时归位，第七枚会自己找上门。”他把齿轮递给林羽，“看来我们没猜错，第七片花瓣才是关键。”
出口的光越来越亮，已经能听到记忆屏障那边传来的能量爆炸声——凯恩的净化队开始攻击了。影把六枚齿轮塞进林羽的背包：“你带她们先去秦老那边，我去引开净化队。”
“不行！”李念立刻反对，“净化队的干扰器对能量体有伤害，你一个人太危险！”
“我有这个。”影从兜里掏出个小小的能量护盾，是秦老临走时塞给他的，“能撑十分钟，足够我绕到他们后面了。”他推了李念一把，“快走！第三片花瓣要是被破坏，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林羽知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拉起李念和丫丫就往出口冲：“我们在记忆泉边汇合，保持通讯！”
跑出矿脉通道的瞬间，林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记忆屏障的边缘泛着刺眼的红光，那是能量干扰器在撕裂屏障的信号。凯恩的净化队穿着黑色的作战服，手里的武器正对着第三片花瓣的方向，花瓣上的暗金色纹路已经开始不稳定，像被风吹皱的水面。
“往左边跑！那里有片记忆灌木丛，能挡住他们的视线！”李念拉着林羽拐进一条岔路，脚下的记忆幼苗被踩得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在哭。
丫丫跑在最后，突然回头望了眼矿脉入口的方向，影的身影正从里面冲出来，手里的能量枪射出蓝色的光束，精准地打中了一台干扰器。净化队立刻分出一半人去追他，剩下的继续攻击屏障。
“影叔叔会没事的吧？”丫丫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糖纸被攥得变了形。
“会的。”林羽握紧了她的手，掌心的汗浸湿了丫丫的指尖，“他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
记忆灌木丛的叶片是半透明的，能隐约看到外面的动静。林羽靠在树干后，打开背包检查那六枚齿轮，突然发现刻着“3”的齿轮背面还有行字：“草莓糖的甜味，能让干扰器暂时失灵。”
“丫丫，你的糖纸！”他突然反应过来，“快把糖纸拿出来！”
丫丫连忙掏出两片叠在一起的糖纸，糖纸在接触到齿轮的瞬间，突然冒出粉色的光雾，光雾飘出灌木丛，落在最近的一台干扰器上。那台干扰器“滋啦”一声冒出黑烟，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有用！”李念眼睛一亮，接过糖纸和齿轮，“我们分头行动，把所有干扰器都搞定！”
林羽点点头，接过三枚齿轮和一片糖纸：“注意安全，记忆灌木丛的叶片会映出影子，别被他们发现。”
分开前，丫丫突然抱住了李念：“要是找不到对方，就去记忆泉边的老槐树下等，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好。”李念拍了拍她的背，转身钻进了灌木丛深处，辫子上的红绳在叶片间一闪就不见了。
林羽带着丫丫往另一边移动，脚下的记忆幼苗很懂事地往旁边倒，尽量不发出声音。他能听到净化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队长的咆哮：“找到那几个小鬼！凯恩大人说了，要活的！”
丫丫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指着前方的一块岩石——岩石后面有台干扰器，正对着第三片花瓣的中心，花瓣上的暗金色纹路已经被撕裂了道小口，黑色的雾气正从口子里往外渗。
“我去引开看守的人，你趁机用糖纸搞定干扰器。”林羽压低声音，把刻着“1”的齿轮和糖纸塞给丫丫，“记住，把糖纸贴在干扰器的散热口上，三秒钟就好。”
丫丫点点头，把糖纸紧紧捏在手心，看着林羽捡起块石头，用力往相反方向扔去。石头落地的“哐当”声立刻吸引了两个净化队员的注意，他们端着枪跑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的。
就是现在！丫丫像只小松鼠，飞快地跑到干扰器后面，踮起脚把糖纸贴在散热口上。糖纸一接触到金属，立刻化作粉色的光雾钻了进去。干扰器发出声刺耳的尖叫，屏幕彻底黑了，第三片花瓣上的裂口也慢慢愈合了些。
“干得好！”林羽从灌木丛里跳出来，拉起丫丫就跑，身后传来净化队员愤怒的吼声。
他们在记忆灌木丛里绕了三圈，又毁掉了两台干扰器。丫丫的额角被树枝划破了，渗出血珠，她却顾不上擦，只是紧紧攥着剩下的糖纸，嘴里数着：“还剩两台……影叔叔应该也搞定一些了吧？”
林羽刚想说什么，通讯器突然响了，是影的声音，带着喘息：“我在西北方向，毁掉了三台，但是被包围了，你们……”话音突然断了，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
“影叔叔！”丫丫急得快哭了。
林羽的心也沉了下去，他看了眼第三片花瓣的方向，花瓣上的暗金色纹路已经稳定了不少，显然他们的努力起了作用。“我们去西北方向接应他，”他握紧能量枪，“带上所有剩下的糖纸和齿轮。”
往西北方向跑的路上，林羽注意到记忆灌木丛的叶片开始泛黄，像被抽走了能量。他知道这是干扰器的副作用，要是再拖下去，整片灌木丛都会枯萎，到时候他们就彻底暴露了。
转过一个弯，林羽突然停住脚——前面的空地上，影被五个净化队员围在中间，能量护盾已经变得透明，他的胳膊上划了道口子，血正顺着指尖往下滴，滴在地上的记忆幼苗上，幼苗瞬间开出了朵深红色的花。
“放下武器！”净化队的队长举着枪，对准影的胸口，“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影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队长手里的干扰器，那是最后两台干扰器中的一台。
林羽深吸一口气，对丫丫低声说：“我从左边冲，你绕到右边，用最后一片糖纸搞定那个干扰器。”
丫丫点头，握紧了糖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林羽数到三，突然从灌木丛里跳出来，能量枪射出蓝色光束，打中了一个队员的腿。净化队立刻分神，影趁机踹倒了面前的两个人，能量护盾“啪”地碎了。
“就是现在！”林羽大喊。
丫丫像道粉色的闪电冲了出去，把糖纸狠狠贴在干扰器上。粉色的光雾冒出来的瞬间，影扑过去夺过队长手里的枪，对准了最后一台干扰器。
“砰！”枪声响起，最后一台干扰器炸开了花。
几乎是同时，第三片花瓣发出了耀眼的金光，暗金色的纹路彻底舒展开来，像只展翅的蝴蝶。金光扫过记忆屏障，所有的红色警报都熄灭了，净化队员手里的武器突然失灵，纷纷掉在地上。
“怎么回事？”队长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
“第三片花瓣完全展开了，它的能量屏蔽了所有外来干扰。”林羽走到影身边，扶住他受伤的胳膊，“凯恩的设备在记忆能量场里，根本没用。”
影咧嘴笑了笑，血滴在地上，开出了更多深红色的花：“我就说……我们能赢。”
丫丫蹲在地上，把最后一片糖纸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铁盒的夹层里。夕阳的光穿过第三片花瓣，在她身上投下金色的光斑，她忽然想起赵阿姨的话：“所有藏起来的东西，都会在该出现的时候自己冒出来。”
比如十年前埋下的糖纸，比如藏在齿轮里的密码，比如此刻盛开的深红色花朵，还有……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纸，那里好像有点鼓鼓的，掏出来一看，不知何时多了枚银色的齿轮，上面刻着“7”。
第七枚齿轮，找到了。
林羽和影看着那枚齿轮，突然明白了李的用意——当六枚齿轮在危机中归位，当有人愿意为同伴流血，第七枚齿轮就会带着最珍贵的记忆出现。
第三片花瓣的金光渐渐柔和下来，在地上投下巨大的花影，把他们三个人的影子都罩在里面，像个温暖的拥抱。远处传来秦老的欢呼声，通讯器里挤满了同伴的声音，而记忆灌木丛的叶片重新变回了翠绿，上面还沾着金色的光粒，像从未受过伤害。
丫丫把第七枚齿轮放进金属盒，七枚齿轮拼在一起，正好组成了朵完整的蓝莲花。她抬头看向林羽和影，夕阳的光落在他们脸上，影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林羽的嘴角带着笑，和记忆里那个替她摘蒲公英的少年渐渐重合。
“我们去老槐树下等李念吧。”她说着，把金属盒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通往记忆泉的路上，深红色的花朵一路铺过去，像条温暖的地毯，把夕阳的光都染成了甜的。林羽知道，这只是开始，第七片花瓣的秘密还藏在更深的地方，但只要他们三个还在一起，只要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约定还在，就一定能走到最后。
他看了眼影受伤的胳膊，伤口上已经结了层金色的痂，那是记忆能量在修复。影注意到他的目光，咧嘴笑了笑：“这点伤算什么，当年跟李总在矿脉里遇到记忆风暴，比这严重多了。”
丫丫跑在前面，突然回头朝他们挥手，辫子上的红绳和铁盒上的蓝莲花图案在夕阳里交相辉映：“快来看！李念姐姐在老槐树下！”
林羽和影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树下的李念正踮着脚，往树枝上系着什么——是那圈从通风口带来的红绳，红绳的末端，系着两片叠在一起的草莓糖纸，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像颗跳动的红心。
第三片花瓣的光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像小时候盖过的棉被。林羽知道，那些藏起来的时光，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会像此刻的红绳一样，在风里轻轻摇晃，直到被懂的人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