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灰色通道的感觉,与之前任何一次空间传送都截然不同。
没有撕扯,没有眩晕,仿佛只是迈过一道门槛,从喧嚣走入寂静。
众人踉跄着落地,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无边无际的浓雾之中。这雾气并非水汽,而是一种凝实的、仿佛由无数细微光尘组成的能量体,柔和地阻隔着视线,只能看清周身数米的范围。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泥土与某种不知名植物的淡雅香气,吸入肺中,竟让人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宁静与安抚。
“成……成功了?我们逃出来了?”珀莉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四下张望,却只看到一片茫茫白雾。
“暂时安全。”寒洲迅速检查着仪器,眉头微蹙,“空间坐标未知,能量环境稳定且……惰性极高。这片雾气似乎有极强的干扰与隐匿效果,外部追踪的可能性大幅降低。”
墨恒尝试用千幻灵镜探查,灵猫形态没入雾气后,反馈回来的信息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这片雾能吞噬一切过于活跃的感知。“感知受限严重,无法判断具体方位和潜在危险。”
石心将依旧昏迷的鸦小心地放在一块较为干燥的地面上,沐秋立刻上前,继续用生命源种的力量为他稳定伤势。汐轻声哼唱着安抚的旋律,帮助大家平复激战后翻腾的心绪。
窃影靠在雾气凝聚成的、触感却如同实质的“墙壁”上,把玩着那枚心象结晶,紫罗兰色的眼眸打量着这片奇异的空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场中的两人——
青思渊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强行开辟那“原初路径”通道,几乎抽空了他刚刚重塑链接后本就虚弱的身体,尤其是动用了那缕极不稳定的“混沌原初”之力,反噬似乎比想象中更严重。他周身的冥尘黯淡无光,如同风中残烛。
缃珩站在他身旁,手足无措,想伸手去扶,却又怕惊扰到他,或者……再次被那冰冷的疏离推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通过链接传来的、青思渊体内力量的紊乱与枯竭,以及一种深层次的疲惫。
“你……”缃珩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青思渊缓缓抬起头,那双失去色彩感知的绯红瞳孔看向他,里面不再是全然的冰冷,而是混杂着剧烈消耗后的虚弱、强行使用未知力量的反噬痛楚,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缃珩安然无恙而放松的细微痕迹。
“无妨。”他声音沙哑地吐出两个字,试图撑起身子,却是一个踉跄。
缃珩再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紧紧扶住了他的手臂。入手处一片冰凉,还带着细微的颤抖。
这一次,青思渊没有立刻挣脱。他只是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微微靠向了缃珩的支撑。闭上眼,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心因痛苦而微微蹙起。
这细微的、近乎依赖的姿态,让缃珩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难以言喻的悸动交织在一起。他稳稳地支撑着青思渊,感受着对方透过衣物传来的微凉体温和轻微的颤抖,之前因那幅“光囚于尘”的画而产生的刺痛,似乎被这股真实的、沉重的依靠感冲淡了些许。
“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墨恒环顾四周,“这片雾虽然诡异,但暂时没有发现敌意。当务之急是恢复状态,尤其是青思渊和鸦。”
众人没有异议,开始在这片迷雾中小心翼翼地探索。雾气似乎没有方向,无论往哪里走,景象都大同小异。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雾气忽然变得稀薄,隐约露出了一片区域的轮廓。
那似乎是一个小小的、被迷雾环抱的村落。
古老的石屋错落有致,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微光的苔藓。蜿蜒的石板小路湿润洁净,路旁生长着一些散发柔和光晕的奇异植物。村落中央,有一口不断涌出清澈泉水的古井,井水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更令人惊讶的是,村落里有人。
一些穿着朴素、材质奇特长袍的居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他们行动缓慢,面容平和,看到青思渊这一行明显是外来者、且状态狼狈的人,并未露出惊讶或敌意,只是投来温和而带着些许好奇的目光。
“这里是……?”汐感受着空气中那份深沉的宁静,忍不住轻声问道。
一位须发皆白、拄着藤杖的老者缓缓从一间石屋中走出,他看起来是村落的长者。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青思渊和缃珩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他们之间那若隐若现、极其微弱的灰色链接上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了然。
“欢迎来到‘雾隐之乡’。”老者的声音苍老而慈祥,仿佛带着岁月的沉淀,“这里是心象回廊的遗忘之角,是那些迷失、疲惫之魂暂时的休憩之地。看来,诸位经历了一段艰难的旅程。”
他的目光落在昏迷的鸦和虚弱靠在缃珩身上的青思渊身上。
“村中有空置的石屋,井水可以缓解疲惫,治愈伤势。若不嫌弃,便在此暂住,恢复元气吧。”
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让经历了连番恶战的众人有些恍惚,却也松了一口气。
“多谢长者。”墨恒代表团队行礼致谢。
在一位村民的引导下,他们被安排到村落边缘几间相邻的空置石屋。石屋内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弥漫着一种让人心神安宁的气息。
将鸦安置好,由沐秋和汐继续照料后,缃珩扶着青思渊进入其中一间石屋,让他躺在铺着柔软干草的石床上。
青思渊一沾到床铺,便彻底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的深度调息之中,周身冥尘自主运转,缓慢吸收着周围雾气中那惰性却温和的能量,修复着受损的心象与身体。
缃珩坐在床边的石凳上,看着青思渊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拂去他额角渗出的一点冷汗。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他感到青思渊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
缃珩收回手,心中五味杂陈。
链接似乎还在,却又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能感觉到青思渊的虚弱与痛苦,也能感觉到那层坚冰似乎薄了一些,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依旧是那份被剥离情感的疏离与不确定性。
他叹了口气,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望着窗外永恒般的浓雾,疲惫与迷茫如同这雾气般,悄然将他笼罩。
在这个未知的、名为“雾隐之乡”的避风港里,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但外面的追兵,体内的隐患,未解的谜团,以及两人之间微妙而脆弱的关系,都如同这弥漫的雾气一般,看不清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