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容月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指甲被拔,那人的气息很是微弱,血肉外翻,脏污的头发无序地粘在脸颊上,她感受到了脚步声,空洞的目光望向来人的方向。
“姐……姐……”
轻声呢喃,像是害怕吓到眼前的人。
容雪听清了,没有丝毫血色的脸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容月……”
她没想到,与弟弟的再次相见竟然是这种情况。
小桃假忙跑去扶住皇后,重影和皇甫涛分别进入两边的牢房。
江寒笙去守门了,将剩余的空间留给他们姐弟。
容月几乎是扑上去的,又因为害怕触碰到姐姐的伤口,只能小心翼翼地拥抱她。
“姐姐,你真的在这里……”
一开口就是不成调的泣音,容家只剩他们了,姐姐,是他唯一的亲人。
容雪蹭了蹭他的脸,皮开肉绽的脸结着痂,触碰时有明显的摩擦感,可容月不在乎。
无论姐姐变成什么样,他都记得她,也认得出她。
“姐姐,我帮你解开。”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大启帝不知还留了什么后手。
容雪将钥匙拿了出来,带着血污的钥匙被容月接住,他迫不及待打开了锁。
容月毫无力气,长久的囚禁与折磨让她处于一个极其虚弱的状态。
“现在出去吗?”
容雪需要治疗,容月不想让她再出一点差错。
“你们先走,我等重影他们。”
江寒笙还需要确保别的人都能平安出去。
容雪的耳朵动了动,一手抓住了江寒笙的手腕。
“你是小笙?”
江寒笙虽不知为何容雪这般激动,但还是回道:“是。”
容雪露出宽慰的笑,皮肉挂在脸上,让这个笑看起来尤为瘆人,可在场的人没有人这样想。
“师傅他们…也来了吗?”
师父,容雪的师父就是镇国公。
当年镇国公看出容雪的天赋,教她习武,容雪自己也争气,刻苦认真。
“父亲和哥哥都来了。”
江寒笙如实回答。
容雪挣脱了容月扶着的手,语气认真:“他们准备行动了?”
几人都知道容雪的意思。
“是。”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吗?那就好。”
容雪笑了,凄惨无比。无神的双目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她并不想大启内乱,可大启帝必须死。
帝王和臣子的冲突,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解决,这些都是需要人命来填的。
容家是这样,现在的镇国公府也要走上同样的路,只不过这次……她能帮上最后的忙。
“无论你们准备怎么做,带上我吧。”
容雪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容月当然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不行!姐姐!你……”
声音戛然而止,容雪抬手制止了他。
“师出有名,才能让天下人信服,你们缺了。”
容月不死心。
“可别人……”
也行啊,不一定是你的……
“够了,容月,她们比我被关在这里的时间还久,我是习武之人,自然比她们强些。”
容雪不允许她们再次受伤了,这是一件危险的事,而这些事本该就是她做的。
空气陷入沉寂,一个又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被扶出,她们很是迷茫,对于陌生人的帮助却是下意识的蜷缩自己。
经过几番思想斗争,她们才愿意跟着走。
重影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将他那边的女子救出,正要去帮皇甫涛,却见皇甫涛脸色复杂的走出。
这是他救得最后一个女子。
“你怎么了?”
重影一瞬间警惕。
皇甫涛让出了身,他的身后,一身白衣的女子怯懦地睁着无神的双目,白衣近乎红色,血迹干涸在上面。
“太后!”
容月是第一个叫出声的。
他博学多识,对于大启的人物自是熟悉,这张脸可不就是去世的太后吗!
大启帝名义上的母亲。
当今皇上出自冷宫妃子,那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刚好无法孕育子嗣,于是将这冷宫妃子的孩子过继给太后。
两个孩子,一个就是当今的陛下,另一个则是死去的青王。
眼前的这个女子,无论是样貌还是神态都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这一声像是把女子吓到了,她怯懦地后退一步。
“她不是。”
皇甫涛只能试图安抚她的情绪,毕竟人家现在心境不平,受的伤害太多了。
容月点头,他只是惊讶,也不至于真的认错。
江寒笙若有所思,转身带领众人出去。
“走吧,我们该去夜宴了。”
一群人乌泱泱地朝出口走去。
晚风并不舒爽,空气也散发着不明的味道。
尽管身上的伤口被刮得生疼,她们依然甘之如饴。
出来了……这次是真的出来了……
喉咙像是卡着一块石头,她们想要用什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却只能发出“嗬嗬”声。
是风,是树叶,是花草,是夜。
只是她们看不到了。
她们被带到地上,脱离的地狱的那一刻才有心情去回忆自己的过往。
好像过了一世,又好像仅仅只是一天。
“爹爹,你要带我去哪?”
“爹爹找了个好地方,以后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
“父亲,为何?”
“哼!升官就靠你了,我们养你这么多年,你也该出份力了!”
……
“这是惊觉司的令牌,不可转交他人,也不能让另外的人知道这件事,否则……”
脏兮兮的手握住令牌,破烂的衣衫,黄牙露出口,得意洋洋。
身后,女儿苦苦哀求,裤脚被抓住的那一刻,他感到无比的厌烦。
他踢出了一脚,将那双手踩在脚底,狠狠跺了跺,却也把控着力道,像是丢弃一抹尘埃,无足轻重。
……
“娘!娘!为什么!”
母亲流着泪,手帕擦上眼角,面对她的质问,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瑶儿,去吧。”
心如死灰。
……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女儿!”
“陛下有令,收押!”
鲜血染红村落的一角,村民唏嘘。
“老李咱就是不听呢?他闺女可犯大事了!”
似是叹惋,最终摇头离去。
……
绝望的哀嚎,哭声悲切,那是昨日的自己。
从踏进惊觉司后,她们没见过日夜,没有风,没有任何的温度。
那个人会把一些药物喂给她们,当热意涌上身体时,意识摇摇欲坠,她们还记得自己的痛苦,离去的怨念。
撑过去的等着下一轮,没有撑过去的,就这样睁着眼看向家的方向。
起初是会哭喊的,可是双眼被挖后,好像也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她们听见了各自的声音,知道对方和自己相同的遭遇,可内心像是失去了情绪,黑暗的清晰,一直烙在眼睛里。
我们看不清了,看不清到底该如何。
绝望和痛苦不知什么时候成为常态,于是一切都变得正常。
直至,她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