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浓得能粘住靴底的血，顺着摘星台青石板的缝隙渗进土里，冻得楚天脚趾发疼。他抱着花梦瑶的后背抵在自己胸口，下巴蹭着她沾着血的发顶，茉莉香还倔强地钻出来——哪怕她月白裙裾浸成深褐，哪怕胸口插着半截引魂箭，那味道仍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慌。
“阿瑶……阿瑶你别睡……”
楚天声音抖得厉害，左手攥着个青瓷瓶，瓶身被他捏得变形。那是昨夜他用银针刺破胸口，接了满满一瓶心头血，瓶口塞着雪无情给的冰蚕丝。此刻冰蚕丝早化了，鲜红血液顺着瓶口滴在花梦瑶胸口的箭伤上，却被引魂箭上的黑气挡住，滋滋冒起白烟。
花梦瑶睫毛颤了颤。
楚天瞳孔骤缩，赶紧凑过去：“醒了？有没有哪里疼？”
她眼睛慢慢睁开，瞳孔里映着他满脸的血污，先是迷茫，接着突然亮起来——像青丘桃林里，她捧着偷来的蟠桃递给他时，眼里漾着的光：“阿天……是你？”
“是我！”楚天喉咙发紧，指尖擦掉她嘴角的血，“你记起来了？”
花梦瑶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那点温度像团火，烧得他眼眶发热：“想起桃林了……我们偷摘大蟠桃，被王母罚跪三天三夜，你把唯一的那个塞给我，说‘阿瑶要长长久久’……”
楚天鼻子一酸。
那是前世的记忆，藏在破界血脉最深处，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原来花梦瑶也记得。
“后来……玄黄来了。”花梦瑶声音越来越轻，胸口引魂箭又往里扎了寸许，疼得她皱起眉，“他说要取我魂魄炼轮回镜，你抱着我跑，他把剑刺进你后背……我怕你死，就扑上去挡了那一击……”
“别说了！”楚天打断她，抓着她手按在自己胸口，“我有破界血脉，能净化蚀魂毒！”
话音未落，他突然扯开衣领——胸口那枚朱红色血脉印记正亮得灼人，像团烧着的火。花梦瑶愣了愣，指尖泛起微弱蓝光，《轮回镜诀》的灵力顺着她指尖渡过去，帮他稳住血脉躁动。
楚天咬着牙运转功法。
瞬间，他手臂爬满朱红纹路，像活过来的蛇，顺着胳膊缠上花梦瑶胸口。引魂箭上的黑气遇到纹路，立刻发出滋滋声响，像被火烤化的塑料。
“疼……”花梦瑶额角冒冷汗，却还是笑着回握他手，“阿天的血……好烫。”
“忍一下！”楚天把心头血挤出来，顺着她伤口灌进去，“这是封魂的，能保你魂魄不散！”
花梦瑶瞳孔里映着他满是汗的脸，突然伸手抱住他脖子，声音带哭腔：“我不想忘你……不想像前世那样，醒过来只剩一缕残魂……”
“不会的！”楚天眼泪掉在她发顶，“这次我把你魂魄绑在我血脉里，就算死，也一起走！”
破界血脉的力量炸开。金色光从他掌心涌出来，裹住花梦瑶全身。引魂箭上的黑气一点点被逼出，变成黑色雾气，又被金色光分解成细小颗粒，消散在风里。花梦瑶胸口的伤口开始愈合，苍白的脸慢慢有了血色。
楚天瘫坐在地上，抱着她靠在摘星台柱子上。胸口还在疼，那是运转血脉的后遗症，但他不在乎——只要花梦瑶能呼吸，能笑着喊他“阿天”，他什么都能扛。
“阿天……”花梦瑶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轻得像片羽毛，“引魂丹……要成了。”
楚天猛地抬头。
远处传来钟声——太玄门摘星台的钟，每响一声代表一颗引魂丹炼成。此刻钟声已响九下，还差最后一下。
“玄黄在顶楼！”花梦瑶抓住他胳膊，指甲掐进皮肤，“他要引动所有引魂丹，打开源界的门！”
楚天腾地站起来，把花梦瑶抱得更紧：“我背你上去。”
“我动不了……”
“有我。”
楚天捡起地上的焚天剑，剑身血污自动脱落，露出赤红色锋芒。他蹲下来，让花梦瑶趴在背上——她很轻，像片被风吹落的桃花，可楚天知道，她刚才耗尽了所有灵力，现在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楼梯上全是太玄门弟子。有的举着剑喊“逆贼”，有的摇着引魂铃试图干扰。楚天挥剑砍过去，焚天剑的火焰烧得他们惨叫连连。有个弟子扑过来，剑刃划破他肩膀，他却连眼皮都没眨——花梦瑶的呼吸喷在他后颈，温温热热的，比任何灵药都能止疼。
“楚天！你疯了！”有人喊，“引魂丹马上成了，你救不了她！”
“我就救！”楚天吼回去，脚步更快，“谁也别想抢她！”
终于到了顶楼。
玄黄站在摘星台中央，手里捧着颗黑色丹丸。丹丸里冒着黑烟，像无数冤魂在挣扎。他看见楚天，笑了：“来了？我还以为你会躲在桃林里，抱着她的残魂哭。”
“把丹丸给我！”楚天把花梦瑶放在地上，焚天剑指向玄黄喉咙，“否则我拆了你这破台！”
玄黄晃了晃丹丸，黑烟里浮现出花梦瑶的脸，痛苦挣扎：“阿天……救我……”
“别信他！”楚天赶紧抱住花梦瑶，却发现她只是昏迷，“这是幻觉！”
“是吗？”玄黄挥手，摘星台地面裂开，无数凡人魂魄飘出来——都是太玄门抓来的农夫、孩童、猎户，他们脸上带着痛苦，嘴里喊着“回家”。
“这些都是你要守护的人？”玄黄指着魂魄，“你救得了一个，救得了所有人吗？”
楚天拳头攥得发白。
他想起雪国余烬里，那些举着锄头反抗幽冥教的村民；想起雷音寺里，无妄大师说“破界者终将直面宿命”；想起花梦瑶刚才说“阿天，我不想忘你”。
“我有破界血脉！”他突然喊，手臂纹路再次亮起，“能净化这些魂魄！”
玄黄笑容僵了：“不可能……引魂丹的力量，连月神族都化解不了……”
“那就试试！”
楚天冲过去，焚天剑劈向丹丸。玄黄挥袖挡住，黑气撞在剑身上，溅起火星。丹丸飞到空中炸开，变成千万颗小丹丸，落在凡人魂魄上。
“啊——”魂魄们发出惨叫，身体扭曲成黑雾。
楚天急了，运转破界血脉。金色光从他身上涌出来，裹住那些黑雾。黑雾碰到光，慢慢消散，露出里面凡人的魂魄——他们眼神清明，对着楚天鞠了一躬，然后飘向天空。
“这……这是怎么回事？”玄黄后退一步，脸上露出恐惧，“你怎么可能……”
“因为这不是长生！”楚天指着飘走的魂魄，“长生不是控制，是让他们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
玄黄的脸扭曲起来：“你是破界者！应该和我一起，让所有人永生！”
“不。”楚天一步步走近，“我要的是守护——守护他们的笑容，守护他们的家人，守护这九荒的山，九荒的水。”
他手掌按在玄黄胸口。破界血脉的力量涌进去，玄黄身体开始冒黑烟：“不……我是长生殿主……我应该……”
“你不是。”楚天打断他，“你只是个怕死的可怜虫。”
玄黄的身体炸开，变成黑雾被金色光净化。摘星台的风刮过来，吹起楚天的头发，吹得花梦瑶的裙裾晃了晃。
楚天转身抱起她。她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看他，嘴角带着笑：“阿天，你做到了。”
“嗯。”楚天笑了，眼泪掉在她脸上，“我做到了。”
远处传来欢呼声——太玄门残部、雪国遗民、大雷音寺弟子，他们站在台下喊着“楚天”“破界者”。楚天抱着花梦瑶，望着太阳升起来的方向，暖得像前世桃林里的风。
可就在这时，花梦瑶突然抓住他手，眼神变得严肃：“阿天，还有东西……”
她从怀里掏出块轮回镜碎片，碎片里浮着玄黄的字迹：“破界者会来，会带着前世记忆，会带着守护的心……但我在等——等他唤醒她的记忆，等他用血脉净化她……”
花梦瑶的手突然垂下去。
楚天瞳孔骤缩，低头看见她胸口冒出黑烟：“阿瑶！你怎么了？”
“是……长生殿主的诅咒……”花梦瑶声音虚弱，“他说……只要破界者唤醒前世记忆……诅咒就会生效……”
楚天接过碎片，剩下的部分突然炸开，黑色碎屑钻进花梦瑶胸口。她的脸瞬间苍白，嘴角溢出黑血：“帮我……找到……源界里的……殿主本体……他在等我……”
说完，她的手彻底垂下去。
楚天抱着她，仰天嘶吼。
摘星台的风卷着他的声音，吹过欢呼的人群，吹向遥远的源界。那里有什么在等着？是玄黄的本体？还是更可怕的阴谋？
花梦瑶趴在他怀里，睫毛上还沾着血，像前世桃林里，落进她发间的那瓣桃花。
楚天抹了把眼泪，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破界血脉的纹路还在亮着，金色的光裹着她的身体，像在说“我不会让你死”。
“阿瑶，我们走。”他站起来，抱着她往台下走，“我带你找解咒的办法。”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有人递来披风，有人端来热水，有人喊“楚兄弟，我们帮你”。楚天望着这些脸，突然明白——他要守护的，从来不是什么长生，是眼前这些人，是花梦瑶的笑容，是这人间烟火。
远处，源界的方向飘来一朵黑云。
楚天望着那朵云，握紧焚天剑。
“等着我。”他轻声说，抱着花梦瑶走向阳光，“我会毁了你的源界，毁了你的诅咒，然后……和你一起，过一辈子。”
花梦瑶在他怀里，轻轻应了一声。
风把这句话吹得很远，吹过九荒的山，九荒的水，吹向源界里，那个等着他们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