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的崩塌并未持续太久。
当最后一丝天光被黑暗吞噬,楚天抱着花梦瑶从一处狭窄的岩缝中冲出。身后,是整座神山化作齑粉的轰鸣,大地在脚下不住震颤,仿佛一头濒死的巨兽在最后抽搐。
“咳咳……”花梦瑶在他怀中剧烈咳嗽,吸入的烟尘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一分病态。她看了一眼下方翻滚的烟尘与乱石流,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我们……逃出来了?”
“只是暂时的。”楚天将她放下,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残碑印记在他胸口微微发烫,传递着一种被窥伺的不安。玄黄最后那句话,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们没有停留,辨明方向后,便向着南域的方向疾驰。太玄门不能再回,雪国,成了他们唯一能想到的,相对安全的庇护所。
雪国的边境,是一片广袤的冰封森林。参天的古树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枝桠,寒风如刀,刮在人脸上生疼。楚天在前开路,以焚天剑斩断拦路的冰棘与冻结的藤蔓。花梦瑶跟在他身后,脸色愈发虚弱。逃亡与之前的激战,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灵力。
“撑住。”楚天头也不回地说道,将一丝残碑印记的力量渡入她体内。微弱的暖流让她精神稍振。
“我没事。”花梦瑶的声音很轻,“只是……有点冷。”
这份寒冷,不只是来自风雪。
三天后,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山谷出现在眼前。谷中一座残破的道观,几缕炊烟袅袅升起。这是雪国遗民的一个隐匿据点。
道观的主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见到楚天,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化为激动。
“是楚天小友!”老者认出了楚天,连忙将他迎了进去,“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回来!”
这位老者,曾是雪无情麾下的一名将领,雪国覆灭后,他带着一部分遗民躲进了这片冰封山谷。
“无情呢?”楚天开门见山。
老者的笑容僵住了。
“将军她……”他叹了口气,“三年前,封印松动,幽冥大长老的残魂趁机侵蚀了她的心神。她不愿伤害族人,独自一人去了极北之地的冰封王座,想要彻底了断。”
“冰封王座?”楚天心头一沉。
“那是上古时期,用来镇压最强大邪物的地方。”月天姬不知何时出现在楚天身后,声音清冷,“幽冥大长老的残魂,很可能就是被镇压在那里的。她去那里,无异于自投罗网。”
楚天脑中“嗡”的一声。雪无情,那个在万骨原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女子,那个在他怀里消散、只留下一封信和一副银甲的故人……她竟还在为自己抗争?
“带我们去。”楚天对老者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老者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通往冰封王座的道路,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路。极北之地,万年不化的玄冰覆盖着一切,空气中的温度足以冻结骨髓。越往深处,幽冥的气息就越发浓重,仿佛有无数怨魂在耳边低语。
在距离冰封王座还有百里之地时,他们停下了脚步。
前方,一道白色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风雪中。她身穿一身残破的银色甲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手中握着一柄同样布满裂痕的长剑。
是雪无情。
她也看到了楚天,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回头。
“你来做什么,破界者。”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彻骨的寒意,“是来欣赏我的狼狈,还是来亲手了结我?”
楚天一步步走上前,雪花落在他的肩上,瞬间凝结成冰。“我来带你回去。”
“回去?”雪无情发出一声凄凉的冷笑,“回去被你亲手斩杀?还是回去被那老东西彻底吞噬,变成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她猛地转身,眼中是楚天从未见过的疯狂与痛苦。“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的记忆!他告诉我,是你!是你楚家的血脉,是你体内的破界之力,才是一切灾祸的根源!是你,毁了我的雪国!”
这番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楚天心上。
花梦瑶上前一步,试图解释:“雪无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滚开!”雪无情厉喝一声,一股磅礴的幽冥煞气从她身上爆发开来,将花梦瑶震退数步。她的双眼,一只还是清澈的雪色,另一只却变成了纯粹的、燃烧着怨恨的黑紫色。
“楚天,你不是要守护吗?”雪无情的声音充满了嘲讽,“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毁掉你这该死的血脉?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我杀了,省得我今天痛苦挣扎!”
楚天沉默不语。他想起了万骨原上,她为自己挡下那一击时的决绝。想起了她残留的银甲和那封未寄出的信。
“我来,不是为了杀你。”楚天缓缓说道,“也不是为了让你回去。我是来……终结这一切。”
他体内的残碑印记开始高速运转,金色的光芒从他体表透出。这一次,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净化。
“你懂什么!”雪无情疯狂地挥舞着长剑,“他已经和我的魂魄融为一体了!你杀了我,他也死不了!你只能把我一起拖入地狱!”
“那就一起。”楚天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纯粹的意志。
他没有拔剑,而是缓缓走向雪无情。每一步,脚下的冰雪都会被他的气息融化。
雪无情惊恐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后退:“你……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我曾欠你一命。”楚天停在她的面前,伸出手,掌心向上,“现在,我还你。不是以破界血脉,不是以敌人的身份。我以一个……曾受你恩惠的凡人身份,请求你,跟我走。”
一股无法抗拒的温暖力量从楚天掌心涌出,化作柔和的光丝,轻轻缠绕在雪无情身上。这不是攻击,而是净化。
雪无情浑身剧震,仿佛有两股力量在她体内疯狂撕扯。一边是幽冥大长老的残魂在咆哮、在抗拒,另一边,则是雪无情自己残存的、属于雪国公主的意志在被唤醒。
“不……不要……”她痛苦地跪倒在地,银甲碎裂,露出里面早已被腐蚀的血肉。黑色的怨气与金色的光丝不断交织、碰撞。
“清醒一点!”楚天厉喝,将更多的力量灌注进去,“想想你的子民!想想你挥剑时的样子!你不是谁的傀儡,你是雪无情!”
“啊——!”
雪无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她体内的幽冥残魂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最终化作一缕黑烟,被楚天的净化之力彻底湮灭。
雪无情的眼神,恢复了最初的清澈。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久违的、纯净的力量,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回来了?”她茫然地看着楚天。
楚天扶起她,点了点头:“你回来了。”
就在此时,整个冰封王座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一道远比之前更加邪恶、更加古老的气息,从地底最深处苏醒。
雪无情脸色一变:“不好!他……他的本体要出来了!”
楚天抬头望向那座亘古不化的冰山之巅,只见山顶的积雪轰然炸开,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气息,正缓缓升起。
这一次,不是幻觉。
幽冥大长老的本体,苏醒了。
(第二卷 第27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