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猎猎,吹动大雷音寺檐角的金铃,发出清脆而肃穆的声响。
楚天立于山巅,俯瞰着下方如金色海洋般绵延的寺院建筑群。胸口的残碑印记已不再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与整座山峦气脉相连的厚重感。无妄大师赠予的降魔杖,此刻正静静悬浮于他身侧,碧绿的杖身流淌着淡淡的佛光,与他自身的破界血脉隐隐共鸣。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宿命的宣告,玄黄那古老而威严的声音犹在耳畔。他不再是那个只知复仇的少年,而是背负着守护与抗争宿命的“钥匙”。这份觉悟,沉重,却也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楚大哥,这里……好祥和。”阿蛮跟在他身后,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纯净的灵气,他身上的“血引子”体质带来的阴冷感,在这佛门圣地中竟被洗涤了大半。
楚天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寺院深处那座最为宏伟的殿宇。他知道,无妄大师的圆寂之地,就在那里。他来此,不仅是为了拜祭,更是为了寻找那可能指引他对抗玄黄的线索。
然而,他终究是晚到了一步。
一股狂暴而混乱的气息,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正从寺院的演武场方向弥漫开来,打破了古刹的宁静。梵音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兵刃交击的铿锵与压抑的嘶吼!
“不好!”
楚天脸色骤变,与阿蛮对视一眼,两人身形同时化作流光,冲向声源处。
演武场上,一场血腥的厮杀正在进行。
数十名身着黑甲的太玄门修士,结成森然的战阵,将十几名大雷音寺的僧兵围在中央。为首之人,赫然便是慧明!此刻的他,修为已然暴涨至凝气九层,手中一柄乌黑的禅剑挥洒自如,剑光中夹杂着腐蚀神魂的煞气,逼得寺中僧兵节节败退。
而在慧明身旁,一名白衣女子静立如莲。
她手持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光滑如水,映照出天地万物。正是花梦瑶。她并未出手,只是安静地站着,但那双清澈的眸子,却仿佛洞穿了一切。她能照见每个人心中的恐惧、执念与杀意,并将其无限放大,成为困住对手的牢笼。
“慧明!你身为佛门弟子,盗取我太玄门功法,叛逃师门,今日竟还敢勾结邪魔,血洗我大雷音寺!”一名年长的罗汉手持降魔杵,发出愤怒的咆哮,奋力抵挡着三名黑甲修士的围攻。
慧明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正邪之分,不过在人心中。能为长生殿的大业捐躯,才是无上荣耀。至于这大雷音寺……不过是玄黄大人长生路上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那罗汉怒吼,眼中却闪过一丝动摇。
就在此时,楚天与阿蛮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战圈之外。
“楚天!”
慧明看到楚天,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喜色与怨毒,“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哈哈!你的气运,将成为我献祭的祭品,助我师兄打开源界通道!”
花梦瑶的目光也落在了楚天身上。她手中的轮回镜微微一颤,镜光流转,映照出楚天胸口那若隐若现的残碑印记。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镜中,一幅幅古老而陌生的画面飞速闪过。
那是上古的战场,身着残破战甲的士兵在哀嚎,一个与楚天容貌极为相似的青年,手持一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巨剑,与无数笼罩在黑袍下的身影激战。那青年,眼神与楚天一般无二,充满了不屈与决绝。
最终,画面定格。
青年力竭,被无数黑影淹没,但他的最后一剑,却斩向了九天之上,一个模糊而威严的身影。
“上古破界者……”花梦瑶失声低语,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她看着眼前的楚天,这个她本该毫不犹豫击杀的“长生印”携带者,此刻在她眼中,却变得无比陌生。
“花梦瑶,别跟他废话!”慧明催促道,“杀了他,夺取他身上的力量,我们的计划才能万无一失!”
“嗯。”
花梦瑶轻轻应了一声,她没有去看慧明,目光始终锁定在楚天身上。她缓缓举起手中的轮回镜,镜面上,楚天的身影被无限放大。
一股无法言喻的精神冲击,骤然降临!
楚天只觉得自己的识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情感、执念,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那是慧明的贪婪、僧兵的恐惧、以及花梦瑶镜中映照出的、他前世的悲壮与宿命!
“啊!”
楚天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七窍渗出丝丝鲜血。破界血脉在疯狂运转,试图抵御这精神层面的攻击,但他毕竟修为尚浅,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招架。
“哈哈哈!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宿命!你注定要为玄黄大人的伟业献上一切!”慧明见状,以为胜券在握,狂笑着一剑刺来。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
“嗡——!”
楚天身侧的降魔杖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仿佛受到了主人生命危机的召唤。它自动飞起,悬浮于楚天头顶,一股祥和而磅礴的佛光倾泻而下,化作一道金刚法相,挡在了楚天身前。
“叮!”
慧明的剑刺在法相之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被轻易弹开!
楚天猛地抬头,眼中血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
他站起身,胸口的残碑印记与头顶的降魔杖遥相呼应,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竟在这一刻完美融合!
“多谢。”楚天看向花梦瑶,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花梦瑶没有回答,只是镜光微微一闪,那股精神冲击悄然散去。她看着楚天,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降魔杖,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
“楚天,你敢与我一战吗?”花梦瑶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不等楚天回答,她已化作一道白色流光,直扑而来。轮回镜在她手中,不再是单纯的防御,而是化作了一件攻伐利器。镜光所至,空间都仿佛被切割开来。
楚天深吸一口气,将降魔杖握在手中。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镜中虚幻的景象,而是凭借着破界血脉的本能,去感受那攻击的本质。
他看到了!
那不是单纯的光,而是无数凝固的“时间”与“因果”!
“给我破!”
楚天大喝一声,将残碑血脉的力量灌注于降魔杖中。碧绿的禅杖爆发出璀璨的金光,他一杖挥出,没有去格挡镜光,而是以一种蛮横无理的姿态,硬生生砸在了花梦瑶的身侧。
他竟是要以纯粹的力量,破掉这精妙的术法!
“铛!”
一声刺耳的巨响,花梦瑶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轮回镜脱手飞出,悬于半空。
全场皆惊!
谁能想到,这个身负重伤的少年,竟能一击重创太玄门圣女!
花梦瑶躺在地上,感受着经脉的剧痛,眼中却没有丝毫怨恨,反而闪过一丝迷茫与了然。她输了,输给了楚天那不讲道理的、纯粹的守护意志。
“你……很强。”她喘息着说道,“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同辈,都要强。你不是在追求长生,你是在……守护什么。”
这是一个陈述,而非疑问。
慧明见花梦瑶落败,脸色大变,再也不敢恋战。他看了一眼漫天神佛的寺院,又看了一眼重伤的花梦瑶,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我们走!”
他卷起花梦瑶,化作一道黑光,消失在天际。
演武场上的厮杀也接近尾声,剩余的太玄门修士见首领遁走,纷纷四散奔逃。大雷音寺的僧兵们虽然伤亡惨重,但都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楚天没有去追,他缓步走到那名被他救下的罗汉面前,合十行礼:“多谢大师出手相助。”
那罗汉看着楚天,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降魔杖,眼中充满了敬畏:“楚施主……你……你是佛门的护法金刚转世吗?”
楚天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知道,从他决定为大雷音寺而战的这一刻起,他便已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过客。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轮回镜。镜身冰凉,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顺着他的指尖传来。
他正准备将镜子归还,镜面上,忽然倒映出他身后的一道身影。
一道白衣胜雪,不染纤尘的身影。
楚天浑身剧震,缓缓回头。
只见一名身穿素白僧衣的女子,俏生生地立在不远处的一棵菩提树下。她手持一串晶莹的佛珠,容颜绝世,气质清冷,宛如九天之上的谪仙。她的目光,正平静地落在楚天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一丝了然。
是风清雪!
“你的伤,还没好。”
她没有先说别的,而是径直走到楚天面前,将一株散发着清香的灵草递到他面前。
“此草名为‘清心莲’,可助你稳固心神,疗愈暗伤。”她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一样,清冷而悦耳。
楚天接过灵草,入手温润。他看着风清雪,这个他曾远远遥望,却不敢靠近的女子。此刻,她就站在自己面前。
“多谢圣女。”楚天由衷地说道。
风清雪摇了摇头,她看着楚天手中的轮回镜,又看了看他胸口的衣衫,似乎能穿透衣物,看到那残碑的印记。她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楚天,”她轻声说道,“你身上的因果,比你想的要重得多。这面镜子,你留着吧。它于你,有特殊的意义。”
她顿了顿,目光悠远,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记住,无论前路多么黑暗,守护住你心中那点不灭的火光,便永远不会迷失。”
说完,她深深看了楚天一眼,素手一扬,一道白虹划破长空,转眼间便消失在天际。
楚天站在原地,握着轮回镜,感受着那残留的一丝温润,心中百感交集。
他抬头望向天空,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一缕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照亮了整个大雷音寺,也照亮了他前方的路。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一场席卷九荒的风暴,已经拉开了序幕。而他,楚天,将是这场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