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张巨大的墨色绸缎,将南域的苍穹彻底笼罩。月光被厚重的云层稀释,只余下几点稀疏的寒星,点缀着这片刚刚经历血与火洗礼的大地。
楚天与花梦瑶的身影,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流光,在崇山峻岭间急速穿梭。他们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太玄门的怒火,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我们……去哪里?”花梦瑶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迷茫。她身上的白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手中紧握着那面古朴的轮回镜,镜身不再温润,反而散发着一丝冰冷的抗拒,似乎在抗拒着什么。
这是她背叛师门,斩断宿命枷锁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轮回镜的意志。它不再仅仅是一件工具,更像是一个有生命的、在引导着她走向未知的伙伴。
楚天没有立刻回答。他胸口的残碑印记微微发烫,与怀中的莲心佩和手中的轮回镜产生着奇妙的共鸣。他能感觉到,这三件物品,正在共同构筑一张无形的网,捕捉着天地间关于“危险”与“机遇”的蛛丝马迹。
“不能回北域,也不能去东渊。”楚天沉声道,他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寒冰,“太玄门与幽冥教沆瀣一气,这两处绝非安全之所。我们必须去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他的目光,投向了地图上最混乱、最危险的那一片区域——西漠,幽冥教的发源地。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萌生。
既然幽冥教是长生殿的爪牙,那他们的老巢,必然隐藏着关于长生殿的秘密!这或许是一条险路,但同样,也是一条捷径!
“我们去西漠!”楚天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光芒。
花梦瑶美眸一凝,没有丝毫犹豫:“我跟你去!”
她对幽冥教同样充满了恨意。在她残存的记忆碎片中,总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场景:血色的祭坛,被抽取魂魄的凡人,以及她父亲……太玄门主,与幽冥教大长老亲切握手的画面。她对自己的身世,对自己的宿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楚天不再多言,他感应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追踪气息,如同跗骨之蛆,正从东南方急速逼近。是太玄门的人,他们果然追来了!
“走!”
楚天拉起花梦瑶,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虚影,一头扎进了连绵不绝的原始山林之中。他催动破界血脉,不仅吞噬着沿途的草木生机来恢复体力,更是在不断地改变着他们留下的气息轨迹,如同在水中搅动泥沙,让身后的追踪者迷失方向。
……
三日三夜,风餐露宿。
楚天与花梦瑶穿越了数片险地,甩掉了数波追兵,终于来到了一处被称为“万葬渊”的禁地边缘。这里瘴气弥漫,兽吼连连,据说深处埋葬着数位上古大能,连最凶悍的妖兽都不敢靠近。
他们在一处隐蔽的山涧旁停下,楚天脸色苍白,显然连续的奔逃与反杀,对他的消耗极大。花梦瑶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强行催动轮回镜对抗太玄门的“锁魂追踪术”,道基受损,此刻正盘膝调息,眉宇间带着一丝痛苦。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楚天取出那枚从龟甲宗得到的、用来占卜的古老龟甲,“我需要知道,我们真正的出路在哪里。”
这枚龟甲,是他在杀出太玄门分舵时,从一个濒死的龟甲宗弟子身上得到的。当时他只觉得此物不凡,便顺手收起。如今看来,这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将一丝精血滴在龟甲中央。
嗡——!
龟甲瞬间绽放出温润的青光,无数玄奥的纹路亮起,构成一幅繁复的星图。星图缓缓转动,最终,三道光束从龟甲上射出,分别指向了三个方向。
一个方向,是返回东渊的死路,上面标注着一个“绝”字。
另一个方向,是通往中州的绝路,上面标注着一个“困”字。
而第三道光束,却直指西漠的万葬渊深处,上面只有一个字——“生”!
“生路……在万葬渊?”花梦瑶睁开眼,看着那道指向死亡禁地的光束,美眸中充满了震惊。
楚天也皱起了眉头。龟甲宗的占卜之术,他略有耳闻,趋吉避凶,言出法随。这道“生”字,究竟是意味着万葬渊深处有生机,还是说,只有闯过万葬渊这处绝地,才能获得新生?
无论如何,这是目前唯一的指引。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桀桀桀……楚天,花梦瑶,你们跑啊?怎么不跑了?”
一阵阴冷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从不远处的密林中传来。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浮现,将他们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
为首之人,一身黑袍,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手中拄着一根白骨雕琢而成的法杖。他身上散发的气息,阴冷、诡异,带着一股浓郁的死气。
“是幽冥教的人!”花梦瑶脸色骤变,握紧了轮回镜。
楚天眼神一凛。他认得此人,此人乃是幽冥教的一位长老,传闻他已经修炼到了返虚境,擅长操控阴魂与毒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堵住了他们的生路?
“看来,你们的气运到头了。”幽冥长老发出刺耳的笑声,“不仅太玄门在找你们,我们教主也对你很感兴趣。特别是你,小姑娘,你身上的轮回镜,可是我们教主点名要的东西。”
他的目光,贪婪地落在花梦瑶手中的轮回镜上。
楚天瞬间明白了。太玄门与幽冥教,不仅是盟友,更是竞争对手。太玄门想夺他身上的“长生印”,而幽冥教,则是觊觎花梦瑶的轮回镜!
“你们以为,凭你们,就能拦住我?”楚天冷笑一声,将花梦瑶护在身后。他体内的莲心佩与轮回镜同时发光,一股佛魔交融的气息扩散开来,将周围的毒瘴与阴气隔绝在外。
“狂妄!”幽冥长老冷哼一声,手中白骨法杖一顿地。
“呜——!”
刹那间,整片万葬渊的瘴气仿佛受到了召唤,化作一条条黑色的毒蛇,咆哮着扑向楚天!这些瘴气中,蕴含着无数怨魂的哀嚎,能直接侵蚀人的神魂!
“小心!”花梦瑶惊呼,轮回镜瞬间飞出,化作一面巨大的光盾,挡在两人身前。
“铛铛铛!”
光盾与毒瘴猛烈碰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花梦瑶脸色更加苍白,轮回镜在净化这些怨魂瘴气的同时,也在疯狂消耗着她的灵力。
“没用的!”幽冥长老狞笑一声,法杖指向楚天,“给我出来吧,我的‘蚀魂幡’!”
一面破损的、由无数婴儿魂魄拼凑而成的黑色幡旗,从他的储物戒指中飞出,迎风招展,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死气。幡面上的婴儿面孔,纷纷睁开眼睛,发出无声的尖啸!
一股远超之前数倍的精神冲击,狠狠地撞向楚天的识海!
楚天只觉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尖针在同时刺穿他的大脑!他胸口的残碑印记剧烈震动,一股吞噬之力自发运转,将这些精神攻击尽数吸入其中。
“哦?竟然能挡住?”幽冥长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加浓郁的残忍,“看来你身上的秘密不少。这样也好,将你这具身负‘破界者’血脉的绝佳鼎炉,连同这个小妞的轮回镜,一起献给教主,我幽冥教必将重赏!”
他双手结印,蚀魂幡剧烈颤抖,幡面上的所有婴魂,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一道道漆黑的流光,铺天盖地地射向楚天!
这是要将他彻底同化为魂奴!
楚天眼神冰冷,不退反进!
他知道,常规的防御对此无效。他必须主动出击,斩断对方的施法媒介!
“破!”
他一声爆喝,左手并指如剑,一道融合了莲心佩佛光与残碑吞噬之力的金色剑气,悍然斩出!
这道剑气,不再仅仅是毁灭,更带着一种“破除虚妄,斩断执念”的道韵!
“咔嚓!”
剑气精准无比地斩在了蚀魂幡的幡杆之上!
“嗡——!”
蚀魂幡剧烈一颤,幡面上所有婴魂的尖啸瞬间变得混乱不堪!那根由上古凶兽骨制成的幡杆,竟被硬生生斩开了一道裂缝!
幽冥长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被斩断的不是法器,而是他的一条手臂!他身上的死气疯狂外泄,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一击!
仅仅一击,楚天便重创了一位返虚境的幽冥长老!
“你……你到底是谁!”幽冥长老又惊又怒。
楚天没有回答他。他知道,一旦暴露“破界者”的身份,引来玄黄的注意,局面会更加糟糕。他现在,只是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复仇者。
他拉着花梦瑶,趁着对方法器受创的瞬间,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冲破了包围圈,义无反顾地冲进了万葬渊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追!他中了我的蚀魂毒,跑不远!”幽冥长老捂着胸口,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眼中闪烁着怨毒与贪婪,“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特别是那个女孩的轮回镜!”
……
万葬渊深处,伸手不见五指。
楚天与花梦瑶一路向下,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你……你没事吧?”花梦瑶看着楚天略显苍白的脸,关切地问道。她能感觉到,楚天为了斩断蚀魂幡,消耗极大。
“死不了。”楚天喘了口气,他看向手中那枚微微发烫的龟甲,“而且,龟甲指引我们来的地方,应该就在前面了。”
话音刚落,前方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幽光。
那幽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了一座由白骨堆砌而成的、巨大无比的门户。
门户之上,刻着三个用鲜血写成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字——
“轮回殿”!
而在那门户之前,一道身着血红长裙、面容被面具遮掩的女子,正静静地站立着,仿佛已经等待了千年。
她手中,托着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魂魄组成的小小漩涡。
“欢迎来到轮回的终点,亦是起点。”一个空灵而诡异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楚天……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