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库内寒气如针,密集刺扎着裸露在外的皮肤。
惨白的灯光下,“屠夫”正磨着那把寒光森森的剥皮刀,金属摩擦声尖锐地切割着凝滞的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
他面前砧板上,半扇冻猪肉纹理分明,暗红的肌理在冷光下宛如凝固的血块。
冷气化作缕缕白雾,缠绕在他粗壮的手腕上,又悄然消散于无声的寒意之中。
沉重的冷库门发出艰涩的呻吟,被缓缓推开。
裹挟着外面咸腥的海风,“幽灵”无声滑入。
他瘦削得惊人,如同移动的骨架,宽大的黑色风衣下仿佛空无一物,连脚步声也被冻结在空气里。
他径直走向“屠夫”,声音干涩如枯叶摩擦:
“组织在英伦的行动失败了,雇主指责我们违反合约。近日,组织接到另一份委托,有趣的是,目标还是这一伙人。这次,雇主的要求是——一个不留!”
冷酷的话语,犹如一道催命符。
“屠夫”停下了磨刀的动作,粗糙的手指抚过冰冷锋利的刀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冰锥。
——
半山安全屋。
索菲亚在宽敞的客房里睡得正香,经历了深水埗的“探险”,小家伙的体力消耗不小。
张一清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翻看着手上的《长物志》。
“叮铃铃——”
加密卫星电话的铃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张一清看了一眼屏幕,显示是周启明的私人专线号码。他立刻接起。
“张师傅!”电话那头,传来周启明激动得难以自抑、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
“醒了!乐怡她醒了!张师傅,大恩大德,周启明……周启明……”
这位在商海叱咤风云的枭雄,此刻竟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声音哽咽。
张一清握着电话的手微微一紧,心中一块悬了许久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
周乐怡醒了!
所有的血火、牺牲、千里奔波,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珍贵的回报!
“太好了!周董,恭喜!”
张一清的声音也带着由衷的喜悦和释然,“周小姐吉人天相,必有后福。”
“张师傅,你在哪里?我立刻派车去接你!我要当面叩谢你的救命大恩!乐怡她也想亲自谢谢你!请你务必赏光!”
张一清看了一眼索菲亚紧闭的房门,略作沉吟。
周乐怡苏醒是天大的喜讯,于情于理他都该去一趟。
索菲亚有铁塔等人守护,安全屋环境安全,短时间内应该无虞。
“周董客气了。我目前在宋泽基先生提供的一处住所。不用麻烦派车,我自己过去就好。”
张一清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好!好!张师傅,我就在家中恭候!”周启明连声道好,声音中充满了期待。
挂断电话,张一清立刻召集铁塔、卡洛斯、雷和金。
“周小姐醒了。”他言简意赅,众人脸上露出振奋和欣慰的神色,史密斯的牺牲——在这一刻似乎也有了慰藉。
“我要去一趟周家。时间不会太长。”
张一清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铁塔身上。
“铁塔,这里的安全就交给你了。索菲亚在睡觉,不要打扰她。金,保持通讯畅通,监控周围一切异常。雷,警戒外围。卡洛斯,你伤势未愈,多休息。”
“明白!”铁塔瓮声应道,眼神锐利。
金和雷也立刻点头,进入警戒状态。
卡洛斯晃了晃吊着的胳膊:“放心,我们会守好这里!”
张一清点点头,不再多言,迅速换上一身相对正式的休闲装,独自离开了安全屋。
他没有动用宋泽基安排的车,而是在安全屋外,拦了一辆普通的出租车,报上了太平山顶周家巨宅的地址。
夜色中,出租车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行驶。
维港的璀璨灯火在脚下铺展开来,如同倒悬的星河。
张一清望着窗外飞逝的流光,心中却异常平静。
周乐怡的苏醒,意味着一个阶段的终结,也意味着索菲亚公主的治疗,即将提上日程。
新的挑战,就在眼前。
车子在周家那标志性的巨大雕花铁门前停下。
此刻,厚重的铁门早已完全敞开,管家带着数名身着笔挺制服的佣人,早已恭敬地等候在门内。
看到张一清从出租车上下来,管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立刻被更深的恭敬取代,快步迎上。
“张先生!您终于来了!老爷和小姐已在厅中恭候多时!”
管家深深鞠躬,姿态无可挑剔。
“有劳。”张一清微微颔首,在管家的引领下,踏入了这座曾经笼罩在绝望阴云中、此刻却洋溢着重生喜悦的白色巨宅。
穿过挑高近十米、灯火通明的奢华客厅,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映照着价值连城的古董,和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
与上次来时那死寂压抑的氛围截然不同。
此刻的空气中,仿佛流动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暖意和激动。
客厅中央,周启明正站在那里。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的憔悴虽然还未完全褪去,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神采。
看到张一清的身影出现,他立刻大步迎了上来,脸上是无法抑制的激动笑容。
“张师傅!”周启明的声音洪亮而充满感情。
他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张一清的手,用力摇晃着,“欢迎!欢迎!”
那份热情和感激,几乎要满溢出来。
张一清被他握得有些发愣,感受到对方手掌传来的力度和微微的颤抖,那是发自内心的激动。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周启明身后。
只见客厅一角的宽大沙发上,周乐怡正半倚半坐着。
她身上裹着柔软的羊毛毯,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那双曾经黯淡无光、只剩下灰败的眼眸,此刻却如同被清泉洗过,带着重获新生的明亮、清澈。
她的目光,正一眨不眨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探究,落在张一清身上。
那眼神,仿佛要穿透皮囊,看清这个将她从无边黑暗中拯救出来、传说中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张师傅!这位就是小女乐怡!”
周启明侧过身,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骄傲。
“乐怡,快!快叫张师傅!就是这位张师傅,是他带领着团队,历尽千难万险,从英伦找回了七星灯,这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周乐怡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张一清身上,那清澈的眼眸中,好奇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感取代。
她微微撑起身子,靠在柔软的靠枕上,苍白的嘴唇轻轻开合,声音带着久病初愈的虚弱,却异常清晰:
“张……张先生?”
她试探性地称呼着,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气质却沉稳如渊的男人,是否真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救星”。
“是我,周小姐。”张一清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看到你苏醒,恢复得这么好,真是太好了。”
他的声音平静而真诚,没有居功自傲,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欣慰。
“谢谢您……”周乐怡的声音低了下去,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努力回忆那无边黑暗中的感觉,以及最终被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拉回光明的瞬间。
她的目光落在张一清身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
“我……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很冷,很黑……最后,有一盏很温暖很亮的灯……”
“那是七星引魂灯的力量,配合李师的玄门秘法,驱散了纠缠你的邪煞之气。”
张一清解释道,语气平和。
周乐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张一清的脸庞,仿佛想从他沉静的眼眸中,看出更多的东西。
“张先生……您看起来……好年轻。”她忽然轻声说道,带着一丝少女的好奇和腼腆。
周启明在一旁爽朗大笑: “哈哈,乐怡,高人行事,岂能只看年纪?张师傅的本事,那是深不可测!你是没看到当时……”
他正要滔滔不绝地讲述张一清在鹰巢堡、在王室晚宴上的种种表现,却被张一清抬手止住。
“周董过誉了。救回周小姐,是大家的合力,更是周小姐自身福泽深厚,命不该绝。”
张一清谦逊道,目光转向周乐怡,“周小姐刚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不宜多思多虑,安心调养为上。”
“张师傅说得对!”周启明立刻收敛了兴奋,关切地看着女儿。
“乐怡,你先好好休息。等精神再好些,爸爸再跟你细说。”
他转向张一清,“张师傅,这边请,我们到书房详谈?我还有些事情想请教,另外,关于报酬……”
“爸!”周乐怡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她看着张一清,眼神中带着恳求。
“张先生……您能……再待一会儿吗?我……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您……关于那个……梦……”
周启明愣了一下,随即又露出理解的笑容:“也好也好!张师傅,你看乐怡她……”
张一清看着周乐怡那带着病容,却异常执着的眼神,心中微动。
他能感觉到,这位周家千金想知道的,恐怕不仅仅是“梦”那么简单。
或许,那场漫长的黑暗,让她感知到了什么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无妨。”张一清点点头,对周启明道,“周董请便,我陪周小姐说几句话。”
“好好好!我让人送些茶点进来!”
周启明喜出望外,连忙吩咐下去,然后体贴地退出了客厅,将空间留给两人。
客厅里,只剩下张一清和周乐怡。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药香。
周乐怡裹紧了身上的羊毛毯,目光灼灼地看着张一清,之前的虚弱似乎被一股强烈的求知欲驱散了不少。
“张先生,”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然轻柔却异常清晰。
“那个梦……不,那不是梦。我能感觉到,那黑暗里……有东西。冰冷、恶毒、充满了怨恨……它一直在拉扯我,要把我拖向更深的地方……那种感觉,很真实,很可怕。”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残留的恐惧。
张一清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神色认真:“那是邪术在你神魂中,留下的印记和侵蚀。你感受到的,是那股阴邪之气具象化的恶意。”
“我总觉得……还有一双阴毒的眼睛一直在暗中盯着我,我……我好害怕……”
“周小姐,你的意思是,李师给你驱散煞气后,你还是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张一清不禁皱起眉头。
周乐怡轻轻点了点头。
在这时,周启明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走来,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参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脸上堆满了笑容:
“张师傅,乐怡,聊得怎么样?来,喝点参茶暖暖身子!”
张一清神情凝重,思索片刻后,望向周家父女,“周董,麻烦你帮我和李师约个时间,我想去玄庐拜访他。”
看来,有些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