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观察口的方向，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那三名探路者的脚步声和交谈声越来越清晰，如同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鬼地方，荆棘真多……”其中一人抱怨着，用腰刀劈砍着身前的灌木。
另一人比较警觉，低声道：“都小心点，我总觉得这附近太安静了，连声鸟叫都没有。”这正是林栖布置陷阱时故意营造的效果——驱赶或惊走了小动物。
第三人则不以为然：“怕什么，就算有猛兽，咱们三个人三把刀，还怕它不成？赶紧探查完回去交差，这山里湿气重，难受死了。”
他们浑然不知，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死亡区域。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脚踝无意中绊到了一根几乎透明的、用树皮纤维搓成的细绳。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声。
下一刻——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就在他们身边炸响！火光猛地一闪，浓密的黑烟夹杂着刺鼻的硫磺味瞬间弥漫开来，破碎的竹片和碎石如同雨点般四散飞溅！
“啊！我的腿！”
“什么东西？！！”
“天雷！是山魈打雷了！”
惨叫声、惊呼声和恐慌的喊叫顿时响成一片。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士兵首当其冲，小腿被爆炸的冲击波和碎片击中，鲜血淋漓，倒在地上哀嚎。另外两人虽然没被直接命中，但也吓得魂飞魄散，脸上被熏得漆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下意识地挥舞着腰刀，惊恐地环顾四周弥漫的烟雾，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青面獠牙的山魈从里面扑出来。
洞穴内，听到爆炸声和外面传来的混乱声响，众人精神一振！
“触发了一个！”沈云墨兴奋地低呼，拳头紧握。
林栖依旧冷静，通过望远镜观察着：“一人重伤倒地，另外两人惊慌失措，武器在手，但已无战意。”
“还不够。”沈云疏眼神锐利，“必须让他们彻底胆寒，不敢再轻易过来。林栖，能把他们往二号陷阱区逼吗？”
林栖点了点头，迅速拿起自己的弓箭，搭上一支普通的骨镞箭——他舍不得在这种威慑行动中用宝贵的铁头箭。他瞄准了那两名惊魂未定的士兵身旁的一棵大树树干。
“咻——”
箭矢破空而去，精准地钉在树干上，发出“咄”的一声闷响。
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埋伏！还有弓箭手！”
“快跑！回去报信！”
那两个没受伤的士兵彻底崩溃了，再也顾不上倒在地上的同伴，如同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朝着来路狂奔而去，连腰刀掉了都顾不上捡。
倒在地上的伤兵看到同伴抛弃了自己，发出绝望的哀嚎：“别丢下我！带我走！求求你们！”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同伴远去的脚步声和山林间的回响。
洞穴内，看着两名敌人仓皇逃窜的背影，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气氛并未完全放松。
“跑了两个，留下一个。”沈云疏快速判断着形势，“跑掉的回去报信，对方很快就会知道我们的存在和大概方位，而且……他们可能会派更多人回来报复，或者来救这个伤兵。”
“这个伤兵怎么办？”赵石问道，看着远处那个还在哀嚎的身影。
林栖放下望远镜，语气平静：“重伤，失去行动能力，是很好的情报来源。”
沈云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落单的、重伤的、处于绝望中的士兵，远比那些顽固的俘虏更容易撬开嘴巴。
“林栖，云墨，赵石，跟我来。其他人保持警戒，预防对方杀回马枪。”沈云疏当机立断，“我们得把他弄回来，要快！”
四人迅速出了洞穴，借助地形掩护，快速接近那片狼藉的陷阱区。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那名伤兵看到有人过来，更加惊恐，试图挣扎着爬走，但因为腿伤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看着四个身影将他围住。
林栖动作麻利，先用绳索将其双手反绑，然后和赵石一起，用一个简易的担架——两根长棍中间绑上旧布将他抬起。沈云墨则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沈云疏则快速检查了一下陷阱触发点，确认没有留下明显的技术痕迹，比如未燃尽的火药残留，并将那人掉落的腰刀捡起。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过几分钟时间，四人便抬着伤兵迅速撤回洞穴，并将入口重新隐蔽好。
伤兵被安置在洞穴内一个远离核心生活区的角落。他脸色惨白，因为失血和恐惧而浑身发抖。赵叶立刻上前，检查他的伤势。小腿有多处撕裂伤，好在没有伤到主要动脉，但需要立刻清创止血包扎。
“你们……你们是谁？是山魈吗？”伤兵颤抖着问，看着围过来的众人，尤其是面无表情的林栖和手持短匕的沈云疏，眼神充满了恐惧。
沈云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那个‘王参事’是谁？”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伤兵看了看自己正在被处理的伤口，又看了看周围这些虽然衣衫略显破旧但眼神锐利、秩序井然的人，心理防线首先就垮了一半。再加上伤处的疼痛和同伴的抛弃，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我们……我们是原陵州府的守军……哦不，现在是王参事的人了。”伤兵喘着气说道，“大旱之后，府城乱了，王参事带着我们一部分人逃了出来……他以前是州府的录事参军，有官身。”
“你们有多少人？来这里做什么？”沈云疏追问。
“能打的……大概十来个，都是原来的弟兄。还有……还有路上抓的二十几个流民，干苦力的。”伤兵断断续续地说，“王参事说……说南边也不能去了，乱得很，不如找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先立足……看到这边有水源，地势也不错，就……就想在这里建个寨子。”
“你们在找什么？之前看你们好像在搜寻东西。”林栖突然开口，声音冰冷。
伤兵打了个寒颤，连忙道：“是……是在找……找之前失踪的一小队人。大概半个月前，派了五个人往这个方向探路，一直没回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王参事觉得蹊跷，就让我们扩大范围找找……”
“那个王参事，有什么打算？建好寨子之后呢？”沈云疏继续套取情报。
“王参事……他想在这里站稳脚跟，收拢流民，恢复一些……一些秩序。他好像还藏着些文书印信什么的……具体小的也不清楚啊……”伤兵哀求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求求你们，别杀我……”
得到关键信息，沈云疏示意赵叶给他好好包扎。这个人暂时不能死，他活着，既能获取更多情报，也可能在未来成为与那个王参事交涉的筹码。
众人退开，开始消化刚刚得到的信息。
“陵州府的溃兵，一个想割据的参事……”沈云疏沉吟道，“他们短期内目标似乎是扎根，而非流窜，这给了我们周旋的时间。”
“但他们有近四十人，哪怕只有十来个有战斗力，也是我们的数倍。”周砚不知何时在赵叶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他听着刚才的审问，脸色凝重。
“而且他们知道了我们的存在，虽然被火药吓退，但那个王参事未必会善罢甘休。”沈云墨补充道。
“所以我们更要抓紧时间。”沈云疏目光扫过众人，“第一，继续加固防御，陷阱要更多，更隐蔽，更致命。第二，加速铁器打造，尤其是箭镞和武器。第三，想办法解决盐的问题，我们的储备不多了。第四，那个地下通道，要尽快进行第二次探索，寻找可能的其他出口或资源。”
她顿了顿，看向那个正在接受包扎的伤兵，眼神深邃：“另外，这个人……或许能告诉我们更多关于那个王参事，以及外面世界的情况。处理好他的伤，别让他死了，但也看紧了。”
一次突如其来的侦察接触，以对方的仓皇败退和己方俘获情报源告终。团队再次凭借准备和技术赢得了先手，但更大的压力和更复杂的局面也随之而来。那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再次响了起来，比之前更加急促，也更加有力。
黑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它不再四处乱跑，而是安静地趴在打铁炉不远处，耳朵竖立，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偶尔抬起鼻子嗅一嗅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混合了硝烟、鲜血和蜂蜜的复杂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