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天。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公寓的地板上投下几道狭长的光斑，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凝重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梁辰团队四人，围坐在客厅里，谁也没有说话。
电视机开着，声音调得很低，正在播放着本地的早间新闻。
高强显得有些焦躁，他时不时地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就这么干等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停下脚步，看向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梁辰。
“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吧？那个黄毛小子，现在指不定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烦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安。
昨晚的经历，太过诡异，也太过平静。
平静得，就像一场荒诞的梦。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梦。
魔鬼的交易，已经完成。
现在，是等待审判结果的时刻。
梁辰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在他那片深邃的湖心，掀起波澜。
“等。”
他只说了一个字。
见高强还想反驳，他才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
“这种作用于现实的规则类诡异，它的‘代价’，必然会以某种可以被观测到的形式，显现在这个现实世界里。”
梁辰的目光，转向了那台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机，以及茶几上戚月正在飞速浏览信息的平板电脑。
“而我们现代社会最高效、最全面的信息渠道，就是这些。”
“新闻、网络、社交媒体……”
“如果那个男孩的‘愿望’真的被以某种形式实现了，那么他付出的‘代价’，也一定会在这些地方，留下痕迹。”
“我们要做的，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去满世界找他，而是坐在这里，等待‘结果’自己送上门。”
梁辰的这番话，像一剂镇定剂，让高强那颗焦躁的心，缓缓地平复了下来。
他重新坐回沙发上，虽然表情依旧凝重，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耐心。
没错，这才是梁辰的风格。
冷静、高效，永远选择最优的解法。
时间，就在这种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从清晨到正午，再到下午。
戚月几乎将东江市本地所有的社交平台和新闻网站，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一无所获。
没有关于那个黄毛少年的任何信息。
就好像，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幻觉。
就连高强的耐心，都快要被消磨殆尽了。
就在这时。
“滴嘟——”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从戚月的平板电脑上响了起来。
那是一条本地教育频道推送的，即时新闻弹窗。
当看清新闻标题的那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瞳孔，都猛地一缩。
那标题，用加粗的黑色字体，写得触目惊心——
《骇人听闻！我市东江一中惊现建校以来最严重考试舞弊案，涉事学生已被警方带走！》
梁辰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戚月的手指，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点开了那条新闻链接。
新闻的配图，是一张在学校教务处门口拍摄的照片。
照片里，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被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一左一右地押送着，低垂着头，正准备上警车。
他的脸上，虽然被打上了厚厚的马赛克。
但那头标志性的、染得像枯草一样的黄毛，那副打了好几个耳钉的耳朵，以及那身再熟悉不过的校服……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就是昨晚那个，在旋转木马上，轻率地许下愿望的少年！
新闻的正文，详细地叙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在刚刚结束的全市期末统考中，这名黄毛少年，以一骑绝尘的、不可思议的高分，拿下了全年级第一的宝座。
甚至，在好几门连任课老师都觉得难度极高的科目上，他都考出了近乎满分的成绩。
这个结果，震惊了整个学校。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平日里，就是一个不学无术、成绩常年吊车尾的问题学生。
这种天方夜谭般的逆袭，立刻引起了校方和教育部门的高度警觉。
经过调查组的紧急复核，他们很快便发现了真相。
这个少年，通过非法渠道，购买了一套极其精密的高科技作弊设备。
那套设备，包括一个植入耳蜗深处的微型接收器，和一枚伪装成纽扣的、带有人工智能图像识别功能的高清摄像头。
他在考场上，利用这套设备，将试卷内容实时传输给场外的“枪手”团队，再由对方，将答案通过微型接收器，报送给他。
整个作弊过程，天衣无缝。
然而，他终究还是算错了一步。
他那过分完美的成绩，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如今，东窗事发。
等待他的，是被学校开除学籍的处分，是即将面临的法律制裁，更是被彻底毁掉的、一片黑暗的前途。
新闻的最后，还附上了一段对他同学的采访。
那个同学在镜头前，用一种既鄙夷又困惑的语气说道：“他简直是疯了，就算作弊，也没人敢这么往死里抄啊……就好像，他不是在自己写答案，而是有什么东西，在逼着他，必须考第一一样……”
公寓的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后背，都窜起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愿望，实现了。
“让我这次期末考试，门门都考第一！光宗耀祖！”
那个少年昨晚意气风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而现在，他真的，以一种最扭曲、最讽刺、最具有毁灭性的方式，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他成了第一。
也成了，第一个被毁掉的人。
这个结果，比直接看到他惨死，要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因为它清晰地，向梁辰他们，展示了那座旋转木马的、邪恶的运行逻辑。
它会满足你的愿望。
但它会用一种，让你追悔莫及的方式，去满足。
“代价……”戚月的声音，有些干涩，“被毁掉的前途，就是他付出的代价吗？”
“不。”
梁辰缓缓地站起身，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被毁掉的前途，只是这场交易的“表象”。
是支付给这个“现实世界”的、看得见的代价。
而那个诡异的旋转木马，那个来自“里世界”的污染源，它真正在乎的、真正从那个少年身上“收取”的，绝对是另一种，更加本质的、无形的东西。
“代价已经支付。”
梁辰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冰冷而决绝。
“我们必须回去看看。”
“看看‘它’，到底，从那个少年身上，拿走了什么。”
当晚，深夜。
惨白的月光，再一次，为这座废弃的乐园，披上了一层死亡的裹尸布。
四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了中央广场。
一切，都和前天晚上，没有任何区别。
那座巨大的旋转木马，依旧静静地，矗立在广场的正中央，像一头沉默的、蛰伏的钢铁巨兽。
梁辰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支高强度的战术手电。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开关。
一道雪亮的、刺眼的光柱，瞬间撕裂了黑暗，精准地，落在了那匹黄毛少年曾经坐过的、油漆剥落的黑色木马之上！
光柱之下，所有人都看到了。
然后，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匹斑驳的黑色木马的身体之上，不知何时，竟然浮现出了一个，半透明的、如同水中倒影般的、人类的轮廓！
那轮廓，分明是一个少年的模样！
他蜷缩在木马的身体里，脸上，是痛苦到极致的、无声的扭曲与哀嚎！
他的身影，就像是被封印在琥珀里的昆虫，被永远地，禁锢在了这匹冰冷的木马之中！
成为了，驱动它下一次午夜旋转的，新的能量源！
就在众人被这恐怖绝伦的景象，震撼到无以复加的时候。
戚月那带着极度惊恐和颤抖的声音，在死寂的广场上，响了起来。
她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了旁边，那些同样静止在黑暗中的、其他的木马。
“你们看……”
“其他的木马上……”
“好像……好像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