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离开太和殿时,几乎每个人都是懵的。
莫名其妙失去了几万两银子的大臣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皇帝耍了,然而就算意识到也没什么用,他们不仅要拿出这笔银子,甚至还要“自愿主动”地拿出更多,以平息皇帝的怒火。
而那些暂时还算安全的大臣,则暗自揣摩着帝王的心思,权衡这次江南水患是否值得他们冒险一博。
而贾赦,他不属于以上两种里的任何一类。可以说,他是所有人里最轻松的。
他自认和皇帝是“一家人”,所以丝毫不担心皇帝因为太上皇牵连到他们。至于江南水患,他就没想过插这个手,不是因为不眼馋背后的利益,而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贾家没人有那个能耐。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贾赦在众多心事重重的大臣中悠闲自得地向外走去,心里惦记着前些日子刚得来的古董扇子,迫不及待回去好好品鉴一番。
下朝后,皇帝立刻让人召顾安进宫,等待的空当儿,林玦来给他把脉。
“陛下今日动怒了?”
林玦虽然这么问,口吻却很笃定,叹息道:“陛下,您的身体如今虽然看起来已经恢复,但是疫病仍然潜伏您的身体里,随时都有可能反扑,在鄙人想出最后的药方前,陛下还是少动怒为好。”
“行了行了,朕都知道,朕就吓吓他们,一群蠢货还不值得朕为他牵动情绪。”皇帝嘴硬得很,死也不承认他是真的被气到了。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对林玦随意许多,抱怨道:“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跟老妈子似的,真不知道安儿是怎么忍受的了你的。”
林玦耸耸肩,已经习惯了皇帝时不时就要说到顾安身上,收拾好东西就要退下。
“你等等。”
皇帝叫住他,对一侧的椅子抬了抬下巴,“你就在这儿听吧。”
林玦一怔,下意识推辞,“草民如今还是白身,恐怕不妥……”
“朕让你坐你就坐,你还想抗旨不成?”
皇帝不耐烦地威胁,林玦只好坐下,药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暗自思考皇帝这么做的用意。
如果不出意料,顾安进宫是为了和皇帝商讨江南救灾的事,在现在这个大部分可用的大臣都信不过的情况下,皇帝会选择谁几乎一目了然。
林玦忽然想到林如海前些日子急送进京的家书,里面对江南的如今情况简单提了几句,只是短短几笔,都能感受到如今江南的危险。
别的不说,光是江南泛滥的疫病就能轻而易举要了一个人的命,林玦脑海中浮现出顾安七岁时苍白瘦弱的样子,不由得焦躁起来,垂眸捏着手指,坐立难安。
很快,顾安入宫,进喜公公的声音若隐若现的传进来。
“秦王殿下,您可算来了,陛下都快想死你了。”
顾安皱着眉一言不发,来的路上走的飞快,真到了门口反而踌躇起来,紧紧拉着进喜的胳膊,嗫嚅道:“皇叔,皇叔他现在怎么样了?”
“陛下现在好着呢,林公子研究出来的药特别好用,今儿陛下才刚开了朝会。”进喜安慰道:“这不陛下身体一好,就立刻让您进宫吗?陛下也惦念着您啊。”
听到林玦这两个字,顾安神色稍安,内心更加紧张和期待,他平生第一次等不及通报就进了书房。
见到坐在桌案后含笑看着自己的中年人,顾安眼眶一酸,大步走过去,又克制地停在臣子应该呆的地方,沙哑道:“皇叔,侄儿好担心您,您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皇帝脸上呈现出一种珍贵的柔情,对顾安招招手,慈爱道:“朕好多了,倒是你,不过是一段时日不见,怎么就瘦了这么多,瞧瞧这衣服,都快成袍子了。”
他捏了捏顾安的肩膀,又比量了一下,心疼地抱怨道:“你说你,被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欺负回去,白白被关了这么些天,受了不少委屈吧。朕不是给了你一块令牌吗,就是让你在这种时候用的。”
顾安摇摇头,眼睛黏在皇帝身上,确定他看起来已无大碍,才放松下身体,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动用这么珍贵的东西。何况皇叔不是帮我撑腰了吗,侄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可懒得跟那些人计较。”
“你啊。”皇帝叹息一声,“就是性情太温和,你这样,朕如何放心把江南救灾的事交给你呢。”
顾安一怔,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道:“皇叔刚才是说,江南救灾的事交给我?我吗?”
“你都到能娶妻生子的年纪了,难道还不愿意帮朕做事吗?”皇帝佯装生气。
顾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诚恳道:“侄儿自然愿意为皇叔解忧,只是这次江南一事非同小可,侄儿没经验怕办不好,到时候不仅伤害江南的百姓,更会影响皇叔的清誉。”
“所以你更要好好做,朕日日把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如今也到了检验你能力的时候了。”
皇帝拍拍他的手,宽慰道:“朕会让玄一他们跟着你一起去,还有一些还算信得过的大臣,有他们协助你,朕相信你能办好。”
“可是……”
“好了,没有可是,朕心意已决。”
皇帝板起脸,用皇帝的身份严肃道:“秦王,等林玦研究出治疗疫病的方法,你就立刻南下,这是朕的命令,你明白吗?”
顾安脸上的迟疑瞬间消退,他后退到大臣应该站立的位置,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个礼。
“臣遵旨。”
皇帝满意的笑起来:“好了,起来吧,朕知道你的能力,在京城等着你的好消息。”
“幸蒙陛下信任,但臣有一个小小的愿望。”顾安余光飞快瞥了一眼旁边的林玦,再次深深叩首,“臣请求陛下,允许林公子随臣一同前往江南,协助臣进行救灾。”
皇帝刚扬起的嘴角一点点落下,属于亲情的温柔像是从未在他身上存在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审视着顾安,并未立刻开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他严肃质问,“秦王,朕问你,你如今提出这个要求,可是为了你的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