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被逗笑了，成熟的摇头，“这些事又不是这么简单。”
“哥知道。”林玦摸摸黛玉趴在自己肩上的脑袋，声音很轻，却充满力量，“但是黛玉也要知道，这世界上的所有规矩，都不过是别人出于各种目的才设立的，这些目的或好或坏，因此诞生的规矩也是如此。”
“但是在规矩之前，我们得先是一个人。”
“一个人，就应该有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资格，黛玉，哥哥希望你能一直做自己想做的，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诗人也好，作家也罢，只要你想，哥哥永远站在你这边。”
停顿片刻，他轻轻笑了，说，“而且不光是我，爹娘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黛玉开心更重要。”
黛玉怔怔地听着，无意识抓紧了林玦肩上的衣料，那些话在心中激起的涟漪不断扩大，几乎要引发一场激烈的海浪。
这具尚且年幼的身体里的那个未被雕琢的灵魂在这一刻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锚点，自从开始学诗之后，那种日益增加的茫然如同拨云见日一般，露出了深藏其下、不敢言说的渴望。
黛玉对这种情绪很陌生，甚至有些惶恐，下意识搂紧林玦的脖子，带着鼻音说，“可是我不想让哥哥爹爹娘亲因为我为难。”
“傻瓜，对于爱你的人来说，为难本身也是一种幸福。”林玦拍了拍黛玉的背，笑着说，“况且我们黛玉这么有天赋，等以后成了着作等身的大诗人，别人羡慕咱们家还来不及呢。”
他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而且哥告诉你一个道理，规矩都是给庸人遵守的，一个人如果足够出色，规矩也要屈居人下。”
“要是黛玉能成为易安居士那样的诗人青史留名，别人最多也只能酸两下，咱爹娘听了还要得意呢，肯定要乐得做梦都要念叨。”
黛玉眼里还有泪光在闪动，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起来，捂着嘴小声道：“哥这话可千万别被爹听见，不然爹肯定又要说你没大没小的。”
林玦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我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爹肯定都习惯了。”
兄妹俩凑在一起小声说话，奶娘早就被林玦支走，只有站在不远处的顾安将这一段对话尽数听进耳中。
他安静得像是路边的一株草叶，没有引起旁人半点注意力，但只有顾安自己才知道，此刻内心被这段话掀起了一场多大的波澜。
他莫名想起了很多东西——他在皇权更迭中去世的爹娘，这个名字的由来，皇叔的期盼，还有……他自己。
顾安的确很受当今皇帝的宠爱，甚至超越了太子。
但因为种种原因，这种宠爱往往带着强烈的控制，比如说顾安从出生起就不被允许独处，身边的所有人都要经过层层筛查，不允许接触任何有危险的事物，即便是读书也要控制时间。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身体不好，周围又明刀暗枪无数，皇叔怕他受伤也怕他累坏了身体，他知道皇叔是爱他的，不亚于他爹娘的爱。
但是偶尔，他也会为此感到痛苦。
他其实不太喜欢周围人对他毕恭毕敬，有时候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其实他很喜欢读书，读史记时也梦想过有一天也能青史留名，成为一个对国家有意义的贤王。
但是皇叔好像并不这么想。
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皇叔对他唯一的期待就是能平平安安的长大，以后当个富贵王爷，因此也从来不对他抱有期待。
顾安见过皇叔教训太子的样子，别人都觉得他对太子太过严苛，但顾安却有些羡慕。
因为有期待，所以才会失望。
顾安也想过就这样顺着所有人对他期望的那样活着，但今天，这段并不属于他的对话，却彻彻底底让他再也没法这样自我欺骗。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不仅想要活着，还想要活成一个独立的、有自我的人。
顾安无意识握紧了发抖的手指，脑子里很乱，激动和不安缠绕成一团凌乱的毛线，勒的他喘不过气，连什么时候跟着林玦回了院子都不知道。
“顾安？顾安！”
林玦伸手在顾安面前晃了晃，担心道：“你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安还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没事，就是在想一些事情。”
“真的？”林玦半信半疑，用异能悄悄探查了一遍，确定真的没有生病才放下一半心。
除此以外他倒是还发现了一个意外之喜，那就是顾安体内的毒已经基本上都解了。
想想也是，他俩这一个多月几乎形影不离，天天晚上还抱着睡觉，林玦现在都习惯给顾安输送异能了，解毒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只不过速度比他想的快很多，林玦暗暗为顾安高兴。
顾安看着林玦发呆，忽然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们要分开很久很久，等再见面的时候，我变得和现在很不一样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怎么这么问，你可是我弟弟，你当然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林玦理所当然的说。
随即他想到什么，眯了眯眼道：“不过你以后要是成了仗势欺人的纨绔，哥哥我也是不会手软的。我调教人可是很凶的，到时候你连哭都没机会哭，所以不许学坏知道吗？”
顾安关注的点异于常人，半晌才道：“就算我变成一个坏小孩，哥也不会抛下我吗？”
林玦：？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角度。
林玦有时候真的看不懂顾安都在想什么，但没安全感倒是感受得清清楚楚。
他想了想，从博物架上拿下顾安那个宝贝的金丝楠木盒子，打开让他看里面厚厚一沓信纸。
“我都给你写了这么多信，以后还会继续写下去，怎么可能不要你。”林玦玩笑道：“就算是为了自己这么多的心血，我也舍不得跟你绝交啊。”
他说这话纯粹就是想缓和一下氛围，却没想到顾安真的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甚至还点头道：“哥说的有道理，哥别忘了答应我的，以后每天都要给我写，一天也不许忘。”
“要是哪天忘了，等再见了面，我是一定要跟哥讨回来的。”
林玦沉默了一会儿，谨慎道：“你知道我刚才只是开玩笑吧，就算没有那些信，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跟亲人一样的那种。”
顾安看到林玦皱起的眉心，莫名觉得心情好起来，嘴角的梨涡终于再次出现。
“放心吧，哥。”
他笑着说。
“我知道你也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