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有个屠户,名叫孙二愣,杀了半辈子猪,却养不好一只鸡。别人家的鸡天不亮就打鸣,他养的鸡要么哑嗓子,要么把半夜当黎明,气得他总骂:“这些瘟鸡,还不如块木头!”
这天他去镇上赶集,在个老木匠的摊子前瞅见只木鸡,酸枣木刻的,翅膀上雕着花纹,就是鸡冠缺了块,看着比他家的瘟鸡精神。木匠说:“这是前清秀才刻的,五文钱拿走,夜里能自己跳上窗台。”
孙二愣揣着木鸡回了家,扔在鸡窝旁。半夜他被“咯咯”声吵醒,披衣一看,那木鸡正站在鸡窝顶上,脖子伸得老长,发出的叫声虽不如真鸡洪亮,却字字清楚:“天亮了,该杀猪了!”
“活的?”他吓得手里的刀掉在地上,木鸡突然跳下来,用尖嘴啄了啄他的鞋:“瞎咋呼啥?我是乾隆年间的私塾先生,名叫周明远,被学生家长诬陷偷东西,气绝在书桌前,魂儿附在这木鸡上了。”
孙二愣捏着木鸡的翅膀看,酸枣木还带着点温乎气。“你会打鸣?”周明远的声音透着股酸气:“不光会打鸣,还能看出人心,谁心里藏着坏水,我就往谁身上落。”
第二天一早,孙二愣刚把木鸡放在窗台,它就“咯咯”叫起来,声音比平时响了三分。他跑去猪圈一看,果然有头猪病了,再晚杀就得扔。等他把猪肉摆上摊子,买肉的王掌柜刚要挑肥拣瘦,木鸡突然飞过去,落在他的算盘上,“咯咯”叫:“短斤少两,小心烂手!”
王掌柜的脸腾地红了,赶紧按足秤买了肉,临走时还多给了两个铜板。孙二愣摸着木鸡笑:“你比集市上的公平秤还准。”木鸡啄了啄他手里的铜板,像是在说“该得的”。
打这起,木鸡成了孙二愣的“活秤砣”。
有回村里的张寡妇来买肉,说要给卧病的公公补身子。孙二愣刚要多割半斤,木鸡突然“咯咯”叫着飞过去,用翅膀指着张寡妇的篮子——里面藏着块刚买的花布,根本不像给老人用的。
“你公公真病着?”孙二愣皱眉。张寡妇脸一白,嘟囔着“买错了”,匆匆买了肉就走。后来才知道,她公公早好了,是想骗点好肉给相好的。木鸡在肉案上“咯咯”笑:“对付这种人,就得让她露馅。”
肉摊旁有个卖针线的姑娘,名叫巧姑,梳着条大辫子,针脚比谁都细。她爹原是货郎,半年前被劫了货,至今下落不明,巧姑就接过爹的担子,每天来孙二愣的肉摊旁摆摊,总等着他收摊后,买块最便宜的肉渣。
孙二愣看着她总啃干窝头,木鸡突然“咯咯”叫着,用尖嘴把块五花肉扒到巧姑的针线筐里。她红着脸要给钱,孙二愣摆手:“算我送的。”木鸡跳上巧姑的扁担,像是在说“拿着吧”。
镇上的刘屠户总来抢生意,说孙二愣的猪肉注水。这天他带着几个地痞来砸摊子,刘屠户举着刀喊:“这地盘归我了!”孙二愣刚要抄家伙,木鸡突然“咯咯”叫着飞起来,用翅膀拍打刘屠户的油布——他的猪肉底下,果然垫着层浸了水的棉絮。
“谁注水谁清楚!”孙二愣喊。周围的买主都围过来看,刘屠户红着脸,带着地痞灰溜溜地走了,连掉在地上的刀都忘了捡。木鸡落在孙二愣的肩上,“咯咯”叫得格外欢。
巧姑的爹突然有了消息,说是被关在邻县的煤窑里。巧姑急得直哭,孙二愣刚把攒的钱递过去,木鸡突然“咯咯”叫着指向肉摊底下——里面是周明远当年藏的半锭银子,用油纸包着,还带着木头的香气。
“这……这能行吗?”孙二愣把银子塞给巧姑,她爹果然被赎了出来。父女俩来谢,巧姑把亲手绣的荷包送给孙二愣,上面绣着只木鸡,跟周明远一模一样。木鸡在肉案上“咯咯”叫,像是在起哄。
麻烦找上门是在冬天。刘屠户的表哥当了县尉,说孙二愣用“妖鸡”惑众,带着衙役来抢木鸡,要劈了烧火。“这是我的伙计!”孙二愣死死抱住木鸡,衙役举着棍子就打。
木鸡突然“咯咯”叫着变大,翅膀变得跟门板似的,一扇就把衙役扇倒在地。它飞起来落在县尉的官帽上,尖声叫:“你收了刘屠户的银子,还敢来抓人?”县尉的脸瞬间白了,那些勾当他从没对人说过。
周围的百姓都围过来看,县尉带着衙役屁滚尿流地跑了,连官印掉了都没捡。
孙二愣用县尉赔的钱,帮巧姑开了家小布店,俩人的摊子挨着,一个卖肉一个卖布,倒也热闹。木鸡就放在两家中间的柜台上,谁来买东西都要逗逗它,说这木鸡比真鸡还灵。
有天夜里,木鸡突然变得轻飘飘的,酸枣木的颜色慢慢淡了。“我要走了,”周明远的声音越来越弱,“帮你们出了气,也算对得起自己的名声了。”孙二愣和巧姑抱着木鸡掉眼泪,木鸡突然叫了最后一声,声音清亮得像真鸡,在屋里绕了三圈才散。
第二天早上,木鸡变成了块普通的酸枣木,再也不会叫了。
孙二愣把木鸡摆在肉案最显眼的地方,买肉的人都说,他的肉越来越实在。巧姑的布店生意也越来越好,她总说:“是周先生在保佑。”有回孩子们围着木鸡问:“孙叔,这鸡真会打鸣?”孙二愣摸着木鸡笑:“它打的不是鸣,是公道。人要是行得正坐得端,不用打鸣也有人信。”
风从肉摊的布帘钻进来,吹动木鸡“咔嗒”响,像是周明远在叫,又像是在笑,听得肉案上的刀子都跟着颤动,把杏花村的日子,剁得香喷喷、暖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