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的宁静时光,如同白龙江上偶尔掠过的水鸟,短暂而珍贵。当苏逸已能勉强下地行走,林羽体内余毒尽去、功力恢复了七成,而白芷也确认二人暂无性命之忧,只需后续静养调理后,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便摆在了众人面前——下一步,该去向何方?
凉州虽是约定之地,但毕竟远离权力中心,消息传递多有延迟,且并非久留之所。秦嵩的势力遍布朝野,其眼线恐怕早已留意到凉州的异动。若要实施苏逸构想的战略,京城,那个龙潭虎穴,那个风暴的中心,他们必须回去。
然而,如何回去?以何种身份回去?藏在何处,才能避开秦嵩那几乎无孔不入的搜捕网络?
“京城之大,莫非王土。秦嵩经营多年,爪牙遍布京畿,我们之前的据点恐怕都已暴露,不再安全。”墨尘眉头紧锁,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慕容瑶一直安静地听着,此刻,她抬起眼眸,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有一个地方,或许可行。”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皇城根下,西苑附近,有一座名为‘清微观’的小道观。”慕容瑶缓缓道,“那是我母妃生前常去静修之所,也是我年幼时时常玩耍的地方。母妃去世后,我便将那里划为我的名下产业,由几位忠心可靠的老宫人打理。道观香火不盛,位置僻静,平日里除了几个潜心修行的女冠,几乎无人踏足。”
她顿了顿,看向苏逸:“最重要的是,那里属于内廷管辖范畴,即便是秦嵩,若无明确旨意或充分理由,其手下鹰犬也绝不敢轻易搜查皇家属地,尤其是……一位公主名下的清修之地。”
苏逸眼中精光一闪。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而将藏身之所置于皇城根下,置于秦嵩权势理论上最应覆盖、实则因皇家颜面而有所顾忌的区域,这无疑是一个大胆而精妙的设想!
“瑶光公主名下的道观……”林羽抱着剑,冷冷开口,“确实出人意料。”
小丐眨着眼睛:“就是说,我们躲在皇帝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
“可以这么说。”慕容瑶点头,“清微观有直通西苑的侧门,虽常年落锁,但钥匙在我手中。万一有变,我们甚至可以通过西苑寻求暂时的庇护。而且,那里离皇城近,无论是打探消息,还是后续……面见父皇,都更为便利。”
苏逸与白芷、林羽、墨尘交换了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认同。这无疑是目前情况下,最优的选择。
“事不宜迟,我们需分批潜入,化整为零。”苏逸最终拍板,“墨尘首领,麻烦你安排路线和人手,我们分三批走,走不同的路线,约定在清微观后门汇合。”
计划既定,众人立刻行动。
第一批是墨尘和几名精干的“暗流”好手,他们伪装成商贩,先行出发,负责探路和清理可能存在的眼线,并先一步抵达清微观进行布置。
第二批是林羽、小丐以及部分护卫。林羽伤势初愈,但剑术仍在,足以应对突发状况。小丐机灵,可沿途查漏补缺。
最后一批,则是苏逸、慕容瑶和白芷。苏逸身体依旧虚弱,需要白芷随行照料,而慕容瑶则是进入清微观的关键。
回京的路途,远比离开时更加谨慎和漫长。他们舍弃了马车,选择了更不引人注目的小路、水路,甚至夜间行路。苏逸戴着斗笠,掩盖住苍白的脸色,在慕容瑶和白芷的搀扶下,艰难前行。每一次颠簸,都牵动着未愈的伤口,带来细密的疼痛,但他始终紧咬着牙关,未曾哼过一声。
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关于北疆紧张局势的告示,也听闻了京城关于“瑶光公主久居宫中休养”的官方说法,这显然是慕容瑶离京前安排的障眼法。秦嵩的势力似乎在京城更加肆无忌惮,一些曾经与苏家或有过来往、或对秦嵩政策提出过异议的官员,或遭贬斥,或“意外”身亡,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历经近半个月的辗转跋涉,穿越了无数明岗暗哨,他们终于再次看到了京城那巍峨雄伟的城墙。
没有从熙熙攘攘的主城门进入,墨尘早已安排了接应,通过一条废弃的、用于排出雨水的隐秘城门洞,在夜色的掩护下,几人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他们离开了数月、却已然物是人非的帝都。
皇城巍峨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避开巡夜的金吾卫和更夫,他们沿着高大的宫墙阴影,来到了西苑附近。
这里果然僻静,与不远处宫城的繁华喧嚣形成鲜明对比。一座小小的、青瓦白墙的道观静静地坐落在几株古柏之下,门楣上挂着“清微观”三个朴素的字匾,门前石阶打扫得干干净净,却门可罗雀。
慕容瑶取出钥匙,轻轻打开了那扇不起眼的朱漆小门。门内,一名早已等候多时的、头发花白的老嬷嬷见到慕容瑶,眼中顿时涌出激动的泪水,连忙无声地将众人迎了进去,随即迅速关紧了大门。
道观内部果然清幽简朴,庭院不大,只有前后两进,几间净室,庭院中种着几株梅树和翠竹,散发着淡淡的香火气息。几名年长的女冠见到慕容瑶,也只是恭敬地行礼,并不多言,显然都是心腹。
墨尘和林羽等人已先一步抵达,正在净室内休息。
直到踏入这方小小的、与世隔绝的天地,感受到那厚重的宫墙带来的奇异庇护感,众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他们成功了。如同潜龙归渊,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风暴的最中心,藏身于最意想不到的角落。
苏逸在慕容瑶和白芷的搀扶下,走进一间早已收拾干净的净室。他推开窗户,望着远处宫城内隐约的灯火,感受着京城夜晚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眼神沉静如水,却又仿佛有暗流在深处汹涌。
这里,将是他们新的起点,也是最终决战的潜伏之地。秦嵩绝不会想到,他苦苦搜寻的敌人,此刻就藏在他的眼皮底下,藏在这座象征着皇家清静、却即将掀起惊涛骇浪的道观之中。
潜龙已归京,只待风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