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盛夏炎炎。
但比天气更火热的,是整个天启王朝的京城。
这一日,是清吏司首次独立官考的日子。
天还未亮,作为临时考场的贡院门外,便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头。
与往年科举不同,今日汇聚于此的,不再仅仅是那些出身书香门第的士子。人群中,有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儒衫、眼中却闪烁着希望之光的青年;有年过半百、却依旧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的白发老者;甚至还有几个胆大的商贾之子,在家仆的簇拥下,紧张地等候着。
不问出身,唯才是举。
这八个字,像一道划破暗夜的惊雷,彻底点燃了被世家门阀压抑了百年的底层才智之火。
“听说了吗?这次考试是慧安县主亲自督办,绝对公平!”
“何止是公平!我那在衙门当差的远房表舅说,县主下了死命令,谁敢作弊,当场拿下,永不录用,还要株连家人!”
“太好了!我苦读二十年,就等这样一个机会!”
人群中,充满了兴奋、紧张与期待的议论声。
然而,在这股希望的洪流之中,也夹杂着不少阴鸷与不屑的目光。
角落里,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聚在一起,为首一人,正是吏部尚书李崇的侄子李墨。
“哼,一群泥腿子,也妄想与我等同场竞技,真是痴人说梦!”李墨看着那些寒门士子,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墨少说的是。”旁边一个跟班谄媚道,“不过是个女人家弄出来的玩意儿,能成什么气候?咱们这次来,不过是奉了尚书大人的命,走个过场,顺便……给她添点堵。”
“没错,我爹也说了,让她知道知道,这天下,到底是谁说了算!”
鱼龙混杂,静水深流。
贡院最高处的望楼之上,洛云曦一袭素色长裙,凭栏而立,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的身后,站着秦风与沈辞。
“主上,都安排好了。”秦风一身劲装,气息冷冽,“‘雷部’三百精锐,已将整个贡院围得水泄不通。所有考生入场前,都要经过三道搜身,连鞋底和发髻都不会放过。我倒要看看,谁有通天的本事能把小抄带进去!”
沈辞则手持一份考官名册,补充道:“主上放心,所有阅卷官皆是下官按照您的吩咐,从寒门新晋官员中秘密挑选,身份绝对可靠。且所有试卷都将采用糊名制,最大程度上杜绝了舞弊的可能。”
“很好。”洛云曦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望着下方,“但不要掉以轻心。我们的敌人,不会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真正的手段,会在考试开始之后。”
“开考门!”
随着一声悠长的号令,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考生们如潮水般涌入,经过严格的检查后,各自进入号舍。
一个时辰后,考试正式开始。
整个考场,除了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再无半点杂音。
然而,平静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
一名巡考官匆匆跑上望楼,脸色煞白:“报……报司主!西三区七号舍,有考生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像是……像是中了剧毒!”
“哦?”洛云曦眉毛一挑,丝毫不乱,“带我去看看。”
当洛云曦赶到时,那间号舍外已经围了不少人。只见一名考生倒在地上,面色青紫,眼看就要不行了。
“快!快请大夫!”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在考场下毒?”
一时间,人心惶惶。
“都让开!”洛云曦清冷的声音响起,自带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走上前,蹲下身子,纤长的手指在那考生的颈侧轻轻一搭,探了探脉搏,又俯身在他口鼻间极轻地嗅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冷笑。
她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快如闪电,在那考生的“人中穴”上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
原本还在“垂死”挣扎的考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惨叫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他惊恐地看着洛云曦。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洛云曦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事先服下一种名为‘假死草’的草药,能让你呈现中毒假象。再将一种特制的痒痒粉藏在袖中,伺机洒出,造成大规模的骚乱。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那考生脸色大变,还想狡辩,却在对上洛云-曦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冰冷眼眸时,瞬间心理崩溃。
“是……是英国公府的管家……他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来扰乱考场……”
话音未落,秦风已经一挥手,两名如狼似虎的雷部校尉立刻上前,将那考生拖了下去。
“拖下去,严加审问!”洛云曦的声音响彻全场,“通传所有考区,凡扰乱考纪者,一律按此处置!”
一场精心策划的骚乱,就这样被洛云曦以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轻松化解。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东二区,一名考生突然高举双手,大声疾呼:“考官!我要举报!我旁边的人在作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被举报的那名考生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巡考官立刻上前,从他的砚台夹层里,搜出了一张写满了蝇头小字的丝绢。
铁证如山!
“带走!”
然而,就在此时,那名作弊的考生突然情绪激动,一把推开巡考官,朝着墙壁狠狠撞去!
“士可杀不可辱!我没有作弊!我是被冤枉的!”
这一下变故,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一道黑影闪过,秦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场中,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那考生的后颈,将其击晕。
“主上,此人求死之心甚坚,恐怕……”秦风皱眉道。
“把他带到我这里来。”洛云曦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片刻后,在望楼的密室中,那名“寻死”的考生悠悠转醒。
“你叫张远,寒门出身,苦读十五年,这是你第三次参加科举,对吗?”洛云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张远浑身一震,惊恐地看着她。
“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洛云曦淡淡地问道,“让你不惜用十五年的寒窗苦读,和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演这么一出‘栽赃陷害’的戏码?”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洛云曦笑了笑,将一份卷宗丢在他面前,“你老母亲身患重病,需要一味名为‘续命参’的珍贵药材。吏部尚书府的管家找到了你,告诉你,只要你按他们说的做,事成之后,不仅有三百两银子,还有一株上好的‘续命参’。我说的,对吗?”
张远看着卷宗上关于自己家庭情况的详细记载,最后一丝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我……我错了……司主大人饶命啊!”他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洛云曦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拖下去,罪加一等。”
一整天,类似的事件层出不穷。
有冒名顶替的,有故意打翻砚台毁坏他人试卷的,有在考场外散播谣言的……
但无论他们用何种手段,都被洛云曦指挥下的清吏司,以雷霆之势,一一粉碎。
当黄昏降临,考试结束的钟声敲响时,整个贡院内外,一片肃然。
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这位慧安县主的铁血手腕,和清吏司那不容挑战的威严。
这一天,清吏司共抓获各类舞弊、扰乱考纪者三十七人。
而他们的身后,无一例外,都站着京城那些根深蒂固的勋贵世家。
一张张供状,一份份铁证,如雪片般汇集到了洛云曦的案头。
她知道,反击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