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十七分过后，洞里没人再睡。
裴千雅低头翻本子，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她抬头：“第三次记录，温度升了零点五度，光晕出现频率变高，每十五分钟一次，持续十二秒。”
白露坐在石台边，手搭在刀柄上。她盯着铁盒看了两秒，转头看向龙弋。
龙弋靠在岩壁上，肩上的布条已经发黑。他没说话，伸手把缠带一圈圈解开。脓血混着黄水顺着胳膊流下来，伤口边缘泛紫，皮肉微微外翻。
“抗生素没用了。”他说，“再拖一天，整条胳膊就得废。”
唐芯从洞口走回来，木矛插在地上。“那你还等什么？直接打呗！”
“这不是打针那么简单。”姚丽莎抱着干苔藓进来，头发乱糟糟的，“那是博士实验室的东西，谁知道里面掺了啥？万一打了变成怪物，回头先咬谁？”
龙弋抬眼看了她一下。“我会控制住自己。”
“你拿什么控制？”姚丽莎声音拔高，“你现在连坐稳都费劲！”
“我是队长。这个决定只能我做。副作用我来扛，死我也第一个死。”龙弋开口道。
白露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行。但有个条件——注射由我来控过程。心率超一百八，或者呼吸停了，立刻终止。唐芯按住他，裴千雅记数据，姚丽莎准备冷水降温，蒋雨萌……靠近他，别让他一个人硬撑。”
裴千雅打开铁盒，取出一支试管。蓝液在晨光前透亮，轻轻晃动时，里面像有细线在游。
“准备好了。”她说。
龙弋卷起右臂袖子，露出青筋凸起的手臂。他接过针管，自己推了推活塞，排出空气。
“开始吧。”
白露点头。裴千雅翻开本子，笔尖悬空。
龙弋把针头扎进静脉，缓缓推动活塞。
蓝色液体一滴一滴进入血管。
前三分钟，什么事都没发生。
第四分钟，他的手指突然抽了一下。
第五分钟，额头冒出冷汗。
第七分钟，他猛地咬牙，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
“脉搏一百四十二！”裴千雅报数，“体温三十九点一，持续上升！心跳一百六十三，体温破三十九点五！随后体温升至四十点三后趋于稳定，抽搐频率下降至约每三十秒一次。”
龙弋的肩膀开始抖，肌肉一块块绷紧。他睁大眼，瞳孔收缩，呼吸变得急促。
“来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第八分钟，剧痛爆发。
他整个人往后仰，后脑撞在岩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双眼暴睁，脖子上青筋跳动，嘴唇瞬间发白。
“按住他！”白露喊。
唐芯扑上去压住他左肩，白露死死抓住右臂。龙弋的腿猛蹬地面，脚跟刮出一道浅沟。
“啊——！”他吼出声，像是从胸腔深处撕出来的。
姚丽莎端着水盆冲过来，布条浸湿后贴上他额头。刚放上去，就被蒸腾的热气烫得冒白烟。
“这哪是退烧，这是煮人！”她叫。
蒋雨萌跪在他身边，伸手握住他的左手。那只手冰凉又僵硬，指尖不停抽搐。
“龙哥……龙哥你能听见吗？”她小声说，“我们都在呢，你别怕。”
龙弋没回应，但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第十二分钟，他的嘴角开始渗血——咬破了舌头。
唐芯慌了：“要不要塞东西进去？”
“不能塞！”白露吼，“呛住了更麻烦！让他自己撑！”
第十五分钟，伤口开始变化。
原本溃烂的创面停止流脓，边缘皮肤慢慢向内收拢，像被看不见的手一点点拉紧。新生的组织呈淡紫色，表面泛着微光。
“伤口……在愈合！”裴千雅盯着看，“真的在长！”
第十八分钟，龙弋的挣扎减弱。
他闭上眼，呼吸微弱，胸口起伏几乎看不见。白露伸手探鼻息，差点以为他断气了。
“还有气。”她松了口气，“心跳一百五二，降了点，但还算稳。”
蒋雨萌一直握着他的手，手背都被捏红了。“他还发热，但不像刚才那么吓人。”
白露站起身，环视洞穴。“轮流守。我第一班，唐芯第二班。裴千雅继续记数据，姚丽莎把剩下的苔藓铺好，待会可能还要用。”
唐芯捡起木矛，走到洞口蹲下。外面天色发灰，瀑布声稳定，水帘晃动。
裴千雅翻开本子，写下最新一条：
“注射后三十二分钟，伤口结痂完成百分之七十，新生组织具活性光泽；生命体征剧烈波动后趋稳，患者进入半昏迷状态。”
她抬头看龙弋。他脸上的痛苦表情淡了些，眉头不再紧锁，呼吸也深了一些。
“药效是真的。”她说，“副作用太猛，但身体扛住了。”
白露靠在石壁上，手始终没离开刀柄。
时间一点点过去。
龙弋的体温降到三十八点二，手足回暖，脉搏一百三七，规律有力。
“退烧了。”裴千雅轻声说，“虽然还烧，但不会致命了。”
姚丽莎靠着墙打了个哈欠。“总算没死。”
蒋雨萌趴在一旁，眼皮打架，但还是强撑着不睡。“我想守着他……等他醒来。”
“你去睡会儿。”白露说，“这里有我们。”
“不，我没事。”她摇头，手依然没松开。
中午前，龙弋动了一下手指。只有蒋雨萌感觉到。她猛地抬头，盯着他的脸。
龙弋的眼皮颤了颤，没睁开，但嘴唇微张，吐出几个字：
“水……有……味道。”
所有人都愣住。
“说什么？”唐芯凑近。
“水……”他又说了一遍，“不对劲。”
白露立刻看向洞外瀑布。水流照常落下，声音没变。
但她抓起水壶，倒了一点接来的水，闻了闻，没味。
裴千雅也试了，摇头：“正常。”
“他说水有问题？”姚丽莎皱眉，“人都烧糊涂了还管水？”
蒋雨萌却突然站起来，走到水潭边蹲下。她把手伸进水里，搅了搅，又凑近鼻子闻。
几秒后，她回头，脸色变了。
“水里……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