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北面吹过来，带着点湿气，还有几声断断续续的鸟叫。
不是平常那种叽叽喳喳，是猛地一炸、四散飞开的那种动静。
龙弋眼皮动了下，没睁眼。
三秒后，他坐直了。
树冠线那边，一群灰羽山雀正歪歪斜斜地往南飞，飞得慌，连队形都乱了。
再远一点，林子边缘浮着一层淡黄的尘线，若不盯着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站起身：“白露。”
白露原本正低头检查绳索结扣，听见这声立马抬头，顺手抄起那片打磨过的贝壳镜，对准太阳一晃——反光扫过北坡林带，来回三次。
她蹲下身，眯眼细看。
地面被踩倒的蕨类呈一条直线延伸进密林，间隔均匀，每五步左右就有一次轻微翻土的痕迹，像是有人刻意避开了松软地，专挑硬地走。这不是野猪拱出来的路，也不是鹿群迁徙的轨迹。
她放下镜子，伸手拽了藤铃。
九响。
清脆、急促、连贯。营地里所有动作瞬间停住。
唐芯正把最后一支箭插进箭篓，听见铃声手一抖，箭杆磕在石头上发出“啪”一声。她顾不上心疼，抓起新弓就往东侧陷阱区跑。
姚丽莎本来在清点干粮袋，听见警报直接甩了麻布袋，转身冲向武器架，一把抽出装好毒剂的竹筒塞进腰包。
裴千雅已经打开了急救包，手指快速划过每一格药品，嘴里默念着编号。蒋雨萌没乱跑，而是快步走向囚区岩壁，蹲下身子盯着三个俘虏的脸色变化。
龙弋几步登上高台，目光锁死北方林线。
“多久了？”他问。
“三分钟前第一次异动。”白露语速平稳，“鸟群炸飞，尘线出现，方向正对咱们的假营地。”
“人数？”
“看不到人，但尘线宽度至少五米，前进节奏稳定，不是散兵游动。”
龙弋点头，跳下台子，大步走向中央空地。
所有人陆续到位。唐芯弓已上弦，蹲在东陷区入口的掩体后；姚丽莎抱着六筒毒剂，挨个分发；裴千雅把绷带、止血粉、烧瓶全摊开在石板上，随时能拿；蒋雨萌提着水囊，一圈圈给每人递了一次。
龙弋站在中间，环视一圈。
“不是野兽。是人，训练过的，至少十五个，成战术队形推进，路线直指咱们这儿。”
唐芯拧了下脖子：“要不要我摸过去看看？反正他们还没进射程。”
“不去。你是侦察手，不是敢死队。现在过去，等于送标记。”
“可万一……”
“没有万一。”龙弋打断，“你们刚才看见那条压倒的蕨类带没有？间距一致，弯折角度统一，说明他们是排着队走的，前一人踩稳了，后一个才跟上。这是标准丛林渗透队形，轻敌才会大摇大摆扬起烟尘，但他们故意的。”
姚丽莎：“故意暴露？”
“为了逼我们动。他们知道我们有埋伏，想试探反应速度和防守重点。真主力可能绕后，这支是诱饵。”
白露在台上补充：“西坡三角阵没收到新信号，说明他们还没进入观测范围，也没打算联络。”
“那就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在假营地。”龙弋抬手，指向东侧，“唐芯，你守东陷区触发点，一旦有人踩中第一道绊索，立刻拉第二级机关。记住，别急着杀，先放几个人进来。”
“明白！”
“白露，你继续盯北线，每五分钟报一次距离变化。发现新动向马上敲铃，短两响是偏移，长三响是加速。”
“收到。”
“姚丽莎，毒箭还剩多少？”
“三十支，全淬好了。”
“分十支给唐芯，她那边压力最大。剩下的你贴身带着，等我命令再启用。”
姚丽莎二话不说，数出十支黑头箭，亲自送到唐芯手里。唐芯接过，一支支插进身侧泥地。
裴千雅这时开口：“如果他们带了防毒面具呢？”
“那就换打法。毒只是选项，陷阱才是主菜。他们要是真穿防弹衣，我就让他们试试能不能防住从天而降的落石。”
裴千雅抿嘴，低头继续整理药品。
蒋雨萌忽然说：“我刚才看刀疤，他听到铃声时眼睛动了一下，然后马上低头，像是怕被人注意到。”
龙弋：“说明他知道这支队伍是谁。”
他转身走向囚区，三个俘虏都被铐在岩壁上，老四和矮壮垂着头，刀疤则仰着脸，嘴角居然有点往上翘。
龙弋走到他面前：“你笑什么？”
刀疤没说话，只是眨了下眼。
龙弋也不恼，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挺好，等会儿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请君入瓮’。”
说完起身，回到中央。
他摘下背后的专属箭袋，取下一枚弹簧片箭簇，在掌心掂了掂，然后重新挂好。
“一级防御预案启动。所有人，原位待命，不开火，不露头，等我信号。”
白露在了望台上再次举起贝壳镜。
远处，那道尘线又往前推了二十米，蕨类倒伏带依旧笔直。
她盯着看了足足一分钟，忽然压低嗓音喊：“龙弋！”
龙弋抬头。
“他们停了。全部静止，没人动。”
唐芯的手指搭在弓弦上，姚丽莎慢慢把手伸向腰间的竹筒。裴千雅停下记录，抬头看向高台。蒋雨萌悄悄退到龙弋身后半步的位置，手攥紧了水囊绳。
龙弋只问了一句：“人影呢？能看到轮廓吗？”
“看不到。”白露摇头，“树太密，只有地面痕迹。但他们没撤，也没分散，像是……在等什么。”
等什么？
等命令？等支援？还是等我们先动手？
龙弋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外——这是“全员戒备，禁止出击”的手势。
五秒钟后，北面林子里，一只乌鸦突然从树冠冲天而起，翅膀拍得极响。
紧接着，尘线再度移动。
这次更快，更直，像一把出鞘的刀，直插营地咽喉。
白露立刻拉动藤铃，短两响。
龙弋收回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