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个词从安杰洛口中说出时,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敬畏。
陈元原以为,所谓的“圣殿”会是村里某个古老的祠堂,或是山顶上某个开阔的祭祀平台。
然而,安杰洛却带着他们,走上了一条更加隐秘、更加荒凉的小路。这条路甚至不能称之为路,只是在没过膝盖的荆棘与乱石中,一条被强行踩踏出来的痕迹。
最终,安杰洛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山壁前停了下来。山壁上爬满了厚厚的常春藤,下方堆积着巨大的岩石,看上去与周围的山体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不是他带路,就算在这里来回走上一百遍,也不可能发现任何端倪。
安杰洛走上前,双手抓住一根粗壮的藤蔓,口中发出一声低吼,猛地向旁边拉去!
“轰隆隆……”
伴随着沉闷的摩擦声,一块伪装成普通岩石的巨大石板,被硬生生拉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一个只能容纳一人弯腰通过的漆黑洞口。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流,裹挟着一股堪称生化武器级别的气味,从洞口狂涌而出!
那味道,比陈元那份让小李看见太奶的蓝纹奶酪冰淇淋还要浓烈百倍,甚至比昨晚那锅羊杂汤的腥膻味还要霸道!
它不像气味,更像一种精神攻击,直接糊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呕——!”
站在最前面的小李,只闻了一口,刚被野果安抚下去的胃,瞬间造反。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扎进了一个装满陈年臭袜子、发霉咸鱼和腐烂水果的巨大垃圾桶里。
那股味道直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的dNA链条都要被这味儿给强行解开了!
他连滚带爬地退到十米开外,从包里翻出三个N95口罩,一层一层地戴上。可那股无孔不入的味道,仿佛拥有了实体,轻易就穿透了所有物理防御,继续对他进行着惨无人道的灵魂拷问。
江语希和丁晓曼也被熏得连连后退,眼泪都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感觉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一种酷刑。
唯有陈元,眉头紧锁,站在洞口,仔细分辨着这股复杂的味道。在他的超级味蕾解析下,这股看似腐败的气味中,竟然蕴含着几十上百种不同的菌种发-酵后产生的复合香气,复杂、古老、且充满了生命力。
安杰洛从怀里取出一个火绒盒,用最古老的方式点燃了一支用松木和油脂扎成的火把。昏黄的火光跳动着,照亮了洞口的一隅。
“跟紧我,不要乱碰。”他回头叮嘱了一句,第一个弯腰钻了进去。
陈元深吸一口气,也跟着钻了进去。
江语希和丁晓曼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一咬牙,捏着鼻子跟上。只留下小李一个人在外面,戴着三层口罩,对着镜头哭丧着脸:“家人们,不是兄弟不给力,实在是敌军的生化攻击太猛烈!我感觉再闻一分钟,我人就要没了!我在这给老大加油助威!”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更深,坡度一路向下。空气阴冷潮湿,石壁上不断有水珠渗出,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地下空间里,格外瘆人。
随着火把的移动,洞穴深处的景象,一点点被照亮。
当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江语希和丁晓曼都懵了,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
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山洞。
这是一个奶酪的图书馆,一个佩克里诺奶酪的圣殿!
洞穴两旁的石壁,被人工开凿出了一排排整齐的石架。石架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成百上千个形态各异的佩克里诺羊奶酪。
有的呈现出新鲜的乳白色,显然是刚制作不久;有的则色泽金黄,表面已经形成一层坚硬的外壳;更深处的那些,表面布满了青色、灰色甚至黑色的霉菌,像是从古墓里出土的文物,散发着浓郁的时间气息。
每一个奶酪旁边,都用古老的符号刻着标记,记录着它们的年份和批次。
这里是这个家族几百年来的心血结晶,是他们对抗时间的伟大杰作。
安杰洛举着火把,指着其中一排被特殊标记隔离开的奶酪。火光下,众人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奶酪的表面变得黏软,并且已经被腐蚀出了一个个细小的孔洞。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些孔洞中,有无数白色半透明的、蛆虫般的小生物,正在微微蠕动,分解着奶酪的内部结构。
“这就是卡苏马苏。”安杰洛的语气很平静,“酪蝇的幼虫,会分解奶酪的脂肪,让它产生一种独特的、类似奶油的质地和辛辣的风味。对我们来说,它们不是害虫,是酿造师。”
江语希和丁晓曼虽然在资料里看过介绍,但当亲眼看到这成千上万只活蛆在奶酪上蠕动的画面时,还是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靠!这就是传说中的活蛆奶酪制作现场吗!太硬核了!】
【密集恐惧症当场去世!我感觉我身上开始痒了……】
【敬畏!除了敬畏我说不出别的话了。这已经超越了食物的范畴,是一种独特的文化了。】
穿过这片“奶酪林”,安杰洛带领他们来到了洞穴的最深处。
这里豁然开朗,是一个更加巨大的穹顶洞厅。洞厅的正中央,用巨大的天然岩石,砌成了一个如同祭坛般的圆形石台。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石台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奶酪。
它太古老了,表面布满了厚厚的绿色、灰色、白色霉菌,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钙化,颜色与周围的岩石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安杰洛指认,人们只会以为那是一块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它的体积,比一个汽油桶还要大上一圈,静静地安放在祭坛之上,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那里。
“这就是‘母亲’。”
安杰洛的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虔诚,他甚至微微躬下了身。
“它从我们第一代祖先来到这片山里开始,就一直在这里。我们不知道它具体活了多久,也许一千年,也许两千年,也许更久。”
“每年最好的春季羊奶制成的新奶酪,我们都会取出一部分,用来‘喂养’它。而它,会把最古老、最纯粹的菌种,‘遗传’给我们的新奶酪,保证我们家族的味道,永远不会改变。”
陈元整个人都定住了。
这已经不是食物了!这是一个活着的、传承了可能长达三千年的巨大菌群母体!是微生物界的“活化石”!
它就是整个撒丁岛佩克里诺奶酪风味的“创世神”,是一台浓缩了千年时光、至今仍在运行的活体服务器!
安杰洛小心翼翼地走上祭坛,从腰间取出一把特制的、用骨头打磨而成的小勺。他对着“母亲”低声祈祷了几句古老的方言,然后,极其轻柔地,从“母亲”那被厚厚菌毯覆盖的边缘,刮取了不到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如同深绿色膏状的物质。
他将那点膏状物捧在手心,展示给众人。
火光下,陈元清楚地看到,在那团看似死寂的膏状物里,竟然有一些更加微小、几乎肉眼难以分辨的白色生物,在极其缓慢地活动着。
它是活的!
这团传承了三千年的菌种,直到今天,依旧保持着旺盛的生命活性!
安杰洛走下祭坛,来到陈元面前。他从怀里取出一片用古老黑麦制作的、烤得干硬的面包片,将那一点点膏状物,郑重地抹在面包片上。
他将面包片递到陈元面前,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庄重。
“这是‘母亲’的恩赐,也是对你的终极考验。”
“尝下它,你才能真正理解我们的信仰,也才能得到我们家族,最终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