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的等待区,时间仿佛凝固了。白夜坐在硬质塑料椅上,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紧握在一起。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地面某一点,整个人像一尊雕塑,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五小时十七分钟。这是沈屹进入手术室的时间。
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脏上来回切割。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可能性——手术成功的沈屹,面带微笑的沈屹,听力受损的沈屹,面部僵硬的沈屹,再也不会醒来的沈屹...
“不。”他低声制止自己的思绪,用力掐了一下虎口,用疼痛保持清醒。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白夜猛地抬头,眼神像警觉的猎豹。是林晓阳和陈墨,他们提着外卖袋走过来。
“白总,吃点东西吧。”林晓阳轻声说,将一份三明治放在他旁边的座位上。
白夜看都没看一眼:“不饿。”
陈墨坐在他另一侧:“沈医生的手术至少还要三四个小时,如果你体力不支,等他出来时谁来照顾他?”
这句话击中了白夜。他机械地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味同嚼蜡。
“我刚去护士站打听了一下,”林晓阳试图让气氛轻松些,“李主任是全国最好的,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白夜没有回应。理智上他知道林晓阳说得对,但情感上,他无法接受任何一点不确定。那个在他怀中温暖呼吸的人,此刻正被打开头颅,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
“公司那边...”陈墨刚开口,就被白夜打断。
“不重要。”
白夜的目光再次投向手术室方向,那里依然紧闭着门,上方的红灯刺眼地亮着。
时间继续缓慢爬行。林晓阳和陈墨陪在一旁,偶尔低声交谈,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陪伴。
第七小时,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
白夜瞬间站起,步伐急促地冲向门口。出来的是一位护士,她看了白夜一眼,平静地说:“手术还在进行中,李主任让我通知家属,情况正常,请耐心等待。”
希望像烟花一样在白夜心中炸开又迅速熄灭。他退回座位,双手掩面,深深呼吸。
“看,一切顺利。”林晓阳安慰道。
白夜没有回应,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在祈祷。
第九小时,白夜开始无法控制地踱步。他从等待区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步伐僵硬,眼神空洞。陈墨试图让他坐下,被他生硬地拒绝了。
“我不能坐,”他的声音沙哑,“我坐不住。”
第十一小时,等待区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出来的是李振华主任,他摘下手术帽和口罩,脸上带着疲惫。
白夜几乎是冲到他面前,喉咙紧得发不出声音。
“手术完成了,”李主任说,声音平静专业,“肿瘤被完整切除,术中神经监测显示,面神经功能保留完整。”
白夜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陈墨及时扶住了他。
“他...”白夜终于挤出声音,“他怎么样?”
“沈医生还在麻醉复苏中,稍后会送到IcU观察一晚。”李主任看着白夜苍白的脸,语气缓和了一些,“手术很成功,你可以放心。”
放心?白夜怎么可能放心。只要还没亲眼看到沈屹,碰到他,感受到他的体温,听到他的呼吸,他就不可能放心。
“我能见他吗?”
“IcU有固定的探视时间,今天下午四点可以探视十五分钟。”李主任拍拍他的肩,“去休息一下吧,你看起来比我的病人更需要一张床。”
白夜摇头,眼神固执:“我等他出来。”
当沈屹被推出手术室,送往IcU时,白夜只能远远地看一眼。沈屹躺在推床上,面色苍白,头部包裹着厚厚的绷带,身上插着各种管线,处于麻醉未醒的状态。即使如此,看到那平稳起伏的胸膛,白夜还是感到一阵眩晕般的解脱。
他活着。他的沈屹还活着。
当天下午四点,白夜准时站在IcU门口。穿上隔离衣,戴上口罩和帽子,他几乎是颤抖着走进那个充满仪器声的空间。
沈屹躺在靠窗的病床上,仍然昏迷着,但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白夜轻轻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
“沈屹,”他低声唤道,声音哽咽,“我在这里。”
沈屹的眼睫轻微颤动了一下,但没有醒来。白夜就那样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佛要将这段时间错过的注视全部补回来。
十五分钟转瞬即逝,护士礼貌地请他离开。白夜极不情愿地松开手,在沈屹额头上留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我等你醒来。”他承诺道。
那一夜,白夜在IcU外的走廊上度过。他靠在墙上,时而站立,时而坐下,拒绝离开医院。林晓阳为他带来了毯子和枕头,他只是将毯子搭在腿上,枕头原封不动地放在一旁。
“白总,你这样沈医生会担心的。”林晓阳尝试劝说。
“我不能走,”白夜的声音疲惫但坚定,“万一他醒来需要我...”
凌晨三点,值班护士看到白夜依然守在走廊上,破例允许他再次进入IcU探望。沈屹依然在沉睡,但护士说这是正常现象,术后麻醉和药物会使病人沉睡较长时间。
白夜站在床边,轻轻抚摸着沈屹的手指,低声诉说着他们的未来计划:“第二代产品下个月开始临床试验...我们收到了德国一家医院的合作邀请...等你好了,我们可以去欧洲度个假,你一直想去维也纳...”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直到护士再次提醒他时间到了。
第二天上午,沈屹被转回普通病房。白夜终于能够长时间陪伴在他身边。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沈屹的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脸。
下午一点二十七分,沈屹的眼睫开始频繁颤动,手指也在白夜掌心中微微动了一下。
“沈屹?”白夜立刻倾身向前,轻声呼唤。
沈屹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迷茫而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白夜脸上。
“白...夜...”他的声音微弱沙哑,但清晰可辨。
那一刻,白夜感到自己的心脏终于重新开始跳动。他紧紧握住沈屹的手,将脸埋在那只手的掌心中,肩膀微微颤抖。
“你醒了,”他抬起头,眼中闪着泪光,“欢迎回来。”
沈屹虚弱地笑了笑,然后皱起眉头:“我的脸...”
“面神经完好无损,”白夜立刻明白他的担忧,“李主任说手术非常成功,你的面部功能完全保留。”
沈屹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尝试移动头部,却因疼痛而倒吸一口冷气。
“别动,”白夜轻声制止,“你需要休息。”
护士进来检查沈屹的状况,记录各项指标。白夜站在一旁,专注地听着每一个专业术语,仿佛要将所有信息刻进脑海里。
“左耳听力呢?”沈屹在护士检查完后问道。
护士与白夜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温和地回答:“沈医生,你知道的,听神经瘤手术通常无法保留听力。你的左耳听力已经永久丧失了。”
病房里一片寂静。沈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当他再次睁眼时,目光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合理的代价。”他轻声说。
白夜的心因这句话而疼痛。他知道沈屹有多么珍视自己的职业能力,而听力损失对一个需要与团队合作、参加学术会议的医生来说,无疑是个打击。
护士离开后,白夜重新坐回床边,握住沈屹的手:“我们会适应的。”
沈屹微微点头,然后因疲惫再次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几天,沈屹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第二天,他可以在白夜的搀扶下坐起;第三天,他能够短暂地下床行走;第四天,他已经开始阅读医学期刊,尽管医生建议他多休息。
白夜全程陪伴,几乎成了沈屹的私人护士。他学习如何协助沈屹进行康复训练,如何帮他洗头而不弄湿伤口,如何调整病房的布置让沈屹更方便。
“你不需要做这些,”一次,当白夜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身体时,沈屹轻声说,“有护士在。”
白夜的动作没有停顿:“我需要。”
简单的三个字,包含了太多情感。沈屹不再反对,任由白夜照顾自己。
然而,随着沈屹状况的好转,白夜的精神状态却没有相应改善。他依然睡眠极浅,对沈屹的任何不适都反应过度,甚至开始质疑医生的每一个决定。
“这个止痛药的副作用太大了,”一次,当沈屹因药物恶心呕吐后,白夜几乎要去找值班医生理论,“应该换一种。”
“白夜,”沈屹拉住他的手,声音虚弱但坚定,“这是正常的术后反应。相信我,我是医生。”
白夜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对不起。我只是...”
“我知道。”沈屹理解地看着他。
术后第七天,李振华主任来查房,检查了沈屹的恢复情况。
“恢复得不错,”李主任满意地说,“伤口愈合良好,面神经功能完整,平衡感也在逐步恢复。明天可以拆线了。”
白夜站在一旁,表情紧绷:“拆线后还需要观察多久?会不会有后期并发症?听力有没有可能恢复一点点?”
李主任看向白夜,目光锐利:“白总,医学不是魔法,它有它的局限性。沈医生恢复得非常好,你应该为此感到庆幸,而不是追问那些无法改变的事实。”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白夜头上。他沉默下来,手指微微收紧。
沈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对李主任说:“谢谢您,李主任。我知道这次手术您尽了最大的努力。”
李主任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后,沈屹转向白夜:“过来。”
白夜走到床边,沈屹示意他坐下。
“看着我,”沈屹轻声说,“我还活着,面部功能完好,思维清晰,很快就会康复。这是最好的结果。”
白夜的眼睛红了:“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了...控制不了这种恐惧。”他握住沈屹的手,“当我想到可能失去你...我几乎要疯了。”
“你不会失去我,”沈屹坚定地说,“我答应过你,会一直在你身边。”
拆线后,沈屹的恢复进度更快了。他开始在病房内进行简单的平衡训练,阅读专业文献,甚至通过视频参加了公司的一次研发会议。
白夜依然陪伴在侧,但他的焦虑似乎有所缓解。看到沈屹一天天好转,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术后第二周,沈屹获准出院。白夜小心翼翼地带他回家,将公寓布置得更加舒适安全。
回家后的第一个晚上,沈屹洗完澡出来,发现白夜站在阳台上,望着夜空发呆。
“怎么了?”沈屹走到他身边。
白夜转身,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他眼中的复杂情绪:“在你手术的时候,我对自己发誓,如果你能平安归来,我会...”他停顿了一下,“我会向你求婚。”
沈屹微微睁大眼睛。
白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简洁大方的铂金对戒:“我知道这可能太快了,而且选在这个时候也不够浪漫,但是...”他深吸一口气,“沈屹,你愿意和我结婚吗?不是出于责任或感激,而是因为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未来。”
沈屹注视着那对戒指,然后抬头看向白夜的眼睛。在那里,他看到了爱、恐惧、希望和全然的真诚。
“是的,”他轻声回答,唇角扬起,“我愿意。”
白夜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为沈屹戴上戒指,然后让沈屹为自己戴上另一只。当戒指套上手指的那一刻,白夜感到心中某个一直悬空的部分终于落地。
他轻轻拥抱沈屹,避开他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将脸埋在他的颈窝。
“我爱你,”他低声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沈屹回抱着他,感受着这个男人的颤抖和爱意。他知道,手术治愈的不仅是他的身体,也治愈了白夜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被抛弃、被留下的恐惧。
“我也爱你,”他回应道,手指轻轻抚过白夜的后背,“而现在,我们将一起面对所有未来。”
【小剧场】
林晓阳:“墨哥,白总终于向沈医生求婚了!我看到他手上的戒指了!”
陈墨:“从社会心理学角度,婚姻承诺能增强关系稳定性和安全感。”
林晓阳:“说人话!”
陈墨:“疯批终于被套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