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未亮,浓白的雾气如同厚重的棉絮,将整个云雾寨和远处的神山包裹得严严实实,空气中弥漫着沁骨的湿寒。石阿公早已准备好,他换上了一身更加庄重的靛蓝苗服,脖子上挂着一串由各种兽牙和奇异种子串成的项链,手中握着一根盘得油亮的藤木杖。
“神山有灵,亦有险。雾气未散,正是‘山鬼’活跃的时候,跟紧我,莫要乱看,莫要乱应。”石阿公神色肃穆,用生硬的汉语叮嘱,目光尤其在沈清辞和陆战北身上停留,“沈医生,陆同志,山里的‘东西’,不喜外来气息,更不喜……你们身上这种过于‘明亮’的力量,务必收敛。”
沈清辞和陆战北对视一眼,均微微颔首。沈清辞悄然运转功法,将周身流转的源初之力内敛至极致,只留下一层薄薄的防护;陆战北也压下体内蠢蠢欲动的“烛龙”之力,气息变得朴实无华。百灵更是紧张地握紧了随身携带的、石阿公给的驱邪药包。
一行人沉默地踏入浓雾,沿着湿滑陡峭的山路向上攀登。山路蜿蜒,隐没在参天古木和纠缠的藤蔓之中,能见度不足十米。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脚踩在腐烂落叶上的沙沙声和彼此粗重的呼吸声。那股笼罩寨子的压抑感,在这里变得尤为浓重,仿佛雾气本身都带着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沈清辞腕间的翡翠镯子持续散发着温热,那指向性的牵引感明确地指引着方向,正是他们前进的路径。但与此同时,她也敏锐地感知到,雾气中混杂着一丝丝极其阴冷、怨毒的精神能量,如同无形的触手,悄无声息地试图探入他们的识海,正是导致猎人们重伤的“阴煞之气”。
“跟紧,莫回头。”石阿公低沉的声音在前面响起,他手中的藤杖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发出一种奇特的、带着安抚力量的韵律,将周围试图靠近的阴冷气息稍稍驱散。
越往深处走,林木愈发高大畸形,虬结的树根裸露在地表,如同怪物的爪牙。雾气中开始出现一些模糊扭曲的影子,隐约能听到女子哀怨的哭泣声和孩童的嬉笑声,时远时近,撩拨着人的神经。
“凝神静气,是幻听,莫要被迷惑!”石阿公厉声喝道。
陆战北眼神冰冷,周身杀气微露,那些靠近的诡影便如同遇到克星般尖啸着退散。沈清辞则默默运转精神力,构筑起一道坚实的心防,将那些惑人心神的声音隔绝在外。
突然,走在侧翼负责警戒的陆战北脚步一顿,低喝道:“有东西靠近!左前方,速度很快!”
他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猛地从左前方的浓雾中扑出,带着刺骨的阴风和腥臭!那东西形似人形,却四肢着地,动作迅捷如猿猴,周身笼罩着浓郁的黑灰色煞气,看不清具体面貌,只有一双赤红的眼睛充满了疯狂与怨毒!
“是煞尸!小心它的爪子和煞气!”石阿公脸色一变,手中的藤杖猛地向前点出,杖尖泛起微弱的土黄色光芒,试图阻挡。
但那煞尸速度极快,灵活地避开藤杖,利爪直取看起来最“柔弱”的沈清辞!
“找死!”陆战北眼神一寒,甚至没有拔枪,身形如电,后发先至,一记蕴含内劲的掌刀精准地劈在煞尸探出的手臂上!
“咔嚓!”一声脆响,那煞尸的手臂竟被硬生生劈断!断口处没有血液,只有黑灰色的煞气汹涌而出!煞尸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啸,动作却毫不停滞,另一只爪子继续抓向沈清辞!
沈清辞面不改色,在煞尸利爪及体的瞬间,指尖悄然弹出一缕极其凝练的、蕴含净化之力的源初之气,如同无形细针,瞬间没入煞尸的眉心!
“嗷——!”煞尸身体剧震,动作猛然僵住,周身的煞气如同沸水般翻滚、溃散,那双赤红的眼睛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噗通一声倒地,化作一具干瘪扭曲、仿佛被抽空了所有水分的尸体,很快在黑灰色煞气彻底消散后,连尸体也如同风化了般,化作飞灰。
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石阿公看得目瞪口呆,握着藤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知道这外来的两人不简单,却没想到强到这种地步!那煞尸的煞气连他都觉得棘手,竟被沈清辞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被陆战北一掌劈碎!
“这……这只是被煞气侵蚀控制的尸体,真正的‘山鬼’,还在深处。”石阿公声音干涩地说道,看向沈清辞和陆战北的目光,已然带上了深深的敬畏。
沈清辞蹲下身,仔细感知了一下那煞尸残留的气息,眉头紧锁:“这煞气……与冥河的能量同源,但更加阴寒污浊,似乎混合了这片土地本身的某种怨念。他们在利用这里的负面能量制造这些怪物。”
“加快速度!”陆战北沉声道。出现煞尸,说明他们已经接近核心区域了。
继续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围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前方隐约传来汩汩的水声。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不大的山谷出现在眼前,谷中有一汪清澈的潭水,潭水中央,矗立着一座约一人高的石碑。那石碑通体呈温润的青绿色,材质似玉非玉,表面刻满了充满生命韵律的、如同藤蔓与花朵交织的奇异纹路。
然而,此刻这座本该散发着勃勃生机的“生命之碑”,却黯淡无光,青绿色的碑体上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纹,那些裂纹中,正丝丝缕缕地向外渗透着与煞尸同源的阴寒煞气!整个山谷的生机都在被这座碑反向抽取、污染!潭水边的花草尽数枯萎,树木凋零,一片死寂。
而在石碑旁边,赫然站着三个穿着暗红色长袍的身影!他们围成一个三角形,手中握着扭曲的黑色骨杖,口中念念有词,正在持续不断地将一股股浓郁的、带着冥河特有气息的阴冷能量,注入石碑基座!
竟然是冥河的祭司!他们正在加速污染“生命之碑”!
“住手!”石阿公目眦欲裂,怒吼一声,挥舞着藤杖就要冲上去!
那三名红袍祭司闻声转过头,兜帽下是毫无感情的冰冷眼神。其中一人抬起骨杖,随意一挥,一股强大的阴煞之气如同巨浪般向石阿公拍来!
石阿公脸色剧变,他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可怕,绝非他所能抵挡!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比他更快!陆战北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石阿公身前,周身原本内敛的气息轰然爆发,灼热的“烛龙”之力形成一道赤红色的屏障,硬生生挡住了那股阴煞巨浪!两股力量碰撞,发出嗤嗤的腐蚀声,空气都为之扭曲!
“你们的对手,是我。”陆战北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锁定那三名红袍祭司,强大的战意冲天而起!
而沈清辞,则趁着这个间隙,身形一闪,已然来到了潭水边,目光凝重地看向那座被污染的生命之碑。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石碑内部传来的、微弱而痛苦的悲鸣,那是生命本源被侵蚀、被玷污的哀伤。
“必须净化它!”沈清辞没有丝毫犹豫,双手结印,磅礴精纯的源初之力混合着灵魂空间内界门流淌出的新生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化作一道温暖而充满无限生机的混沌色光柱,径直射向石碑上那道最大的黑色裂纹!
“嗡——!”
生命之碑剧烈震颤,青绿色的光芒猛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碑身上的黑色裂纹在源初之力的冲刷下,发出“滋滋”的声响,一丝丝黑气被强行逼出、净化!
“找死!”那三名红袍祭司见状大怒,其中两人立刻放弃对陆战北的围攻,转而挥动骨杖,凝聚出更加浓郁的阴煞能量,化作两条狰狞的黑色巨蟒,嘶吼着向沈清辞扑来!
“你们的对手,还没换人呢!”陆战北冷哼一声,拳出如龙,灼热的拳芒后发先至,直接将那两条能量巨蟒凌空打爆!他一人独战三名祭司,竟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那狂暴的“烛龙”之力,隐隐还对冥河的阴冷能量有着克制之效!
石阿公和百灵看得心潮澎湃,也各施手段,从旁辅助,干扰祭司的施法。
沈清辞心无旁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净化石碑之中。源初之力源源不断地输出,与石碑内部残存的、微弱的生命本源相互呼应,共同对抗着那顽固的冥河污染。这是一个比拼消耗和意志的过程,她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但眼神却越发坚定。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生命之碑后方,那清澈的潭水突然剧烈翻涌,一个模糊的、由浓郁生命能量和纯净水汽凝聚而成的女性虚影,缓缓从潭水中升起。她面容模糊,却带着无尽的悲伤与愤怒,目光穿透雾气,死死锁定那三名冥河祭司,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却直击灵魂的尖啸!
整个山谷的残余生机,仿佛都在回应她的愤怒,枯萎的草木无风自动,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悲壮而决绝的气息!
那三名红袍祭司身体齐齐一震,施法动作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是……是山灵!是守护生命之碑的山灵苏醒了!”石阿公激动得老泪纵横,“她感受到了沈医生的力量,她在帮助我们!”
机会!
陆战北眼中精光爆射,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烛龙”之力全面爆发,一拳轰出,赤红色的拳芒如同陨星天降,直接将一名措手不及的红袍祭司连人带骨杖轰成了碎片!
沈清辞也福至心灵,将最后一股最为精纯的源初之力,混合着一丝她对“守护”法则的感悟,狠狠注入生命之碑!
“净化!”
青绿色的光华猛然从石碑内部迸发,如同黎明破晓,瞬间驱散了山谷中弥漫的阴霾与煞气!碑身上的黑色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失!
“不——!”剩余两名红袍祭司发出不甘的怒吼,但在暴怒的山灵虚影和实力碾压的陆战北面前,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战斗,似乎即将尘埃落定。然而,沈清辞却隐隐感觉到,一股更加隐晦、更加危险的阴冷气息,正隐藏在浓雾深处,如同毒蛇般,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