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寒风卷着落叶,拍打在宋阳的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战场上士兵的呜咽,扰得人彻夜难眠。宋阳躺在病榻上,左臂的箭伤还在隐隐作痛,腰间因空间过载留下的隐痛也时常发作,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筋骨,带来细密的痛感。但比起身体的伤痛,精神上的煎熬更让他难以承受,养伤的这些日子,他几乎夜夜被噩梦缠身,战场的惨状如同跗骨之蛆,一遍遍在他的梦境中重演。
夜色深沉,宋阳好不容易陷入沉睡,意识却瞬间被拉入了血色弥漫的战场。他站在宋家庄的城墙上,脚下是密密麻麻的尸体,鲜血顺着城墙的砖缝流淌,汇成一条条暗红的溪流。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喊杀声,还有士兵们临死前的惨叫,交织成一曲地狱般的悲歌。
“宋小哥……俺不行了……铁蛋和他娘……交给你了……”王二柱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宋阳猛地回头,只见王二柱躺在血泊中,腰部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脸色苍白如纸,那双憨厚的眼睛里满是托付和期盼,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力道越来越弱,最终无力地垂下。
“二柱!”宋阳惊呼着想要抓住他,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鲜血。他环顾四周,只见赵老根被清军乱刀砍倒,身体抽搐着,口中还在喊着“守住城墙”;孙石头被炮弹碎片击中,胸口血肉模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勇猛;还有那些年轻的士兵,一个个倒在他面前,有的被箭矢射中,有的被震天雷炸得残缺不全,他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不——!”宋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猛地从病榻上坐起,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衫,呼吸急促,心脏狂跳不止。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映照出他眼中的恐惧和痛苦。他大口喘着气,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在房间里,没有血色的战场,没有倒下的战友,只有窗外寂静的夜色和寒风的呜咽。
原来是梦。
宋阳扶着病榻,缓缓躺下,却再也无法入睡。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梦境中的场景,王二柱临终的托付、赵老根的惨死、年轻士兵的绝望,一幕幕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他伸出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鲜血的冰冷触感,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战友们的惨叫声。
这些日子,这样的噩梦从未停止过。有时他梦见清军攻破城墙,庄民们被肆意屠杀,孩子们的哭声撕心裂肺;有时他梦见自己没能救下王二柱,没能守住家园,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友和亲人一个个倒下;有时他梦见母亲的病情加重,再也没有醒来,他跪在母亲床前,却无能为力。
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宋阳都浑身冷汗,心跳加速,内心充满了愧疚和痛苦。他知道,这些噩梦,都是战场的创伤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记,是他对逝去战友的愧疚,是他对未能守护好所有人的自责。
“阳儿,你又做噩梦了?”房门被轻轻推开,张清月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走了进来,看到宋阳苍白的脸色和浸湿的衣衫,眼中充满了心疼。这些日子,她几乎天天守在宋阳身边,看着他被噩梦折磨,却无能为力,只能默默为他熬药、擦汗,安抚他的情绪。
宋阳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嗯,又梦见二柱他们了……梦见他们倒在战场上,梦见我们没能守住家园……”
张清月走到床前,将汤药放在床头,轻轻坐在他身边,用温热的毛巾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声音温柔却带着坚定:“那只是梦,不是真的。我们守住了家园,二柱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你不要太自责了。”
“可是……”宋阳哽咽着,泪水忍不住滑落,“如果不是我,他们或许就不会死;如果不是我坚持要对抗清军,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牺牲;如果……”
“没有如果。”张清月打断他的话,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们不是主动要打仗,是清军要毁我们的家园,要杀我们的亲人。我们反抗,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守护我们的家园。二柱他们的牺牲,是为了守护自己珍视的一切,他们从不后悔。”
宋阳沉默了,他知道张清月说得对,他们是为了生存而战,是为了守护家园而战。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无法接受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寒夜漫长,宋阳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月光,心中充满了痛苦和迷茫,他开始忍不住思考:我们拼尽全力战斗,用无数人的生命换来的生存,究竟意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