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波波夫那通冰冷如机械的来电，像最终敲定的死刑执行令，悬挂在了林枫的头顶。
明天下午四点。
时间，地点，皆由对方指定。这意味着他将在对方绝对掌控的领域内，进行一场实力悬殊的生死博弈。
林枫挂断电话，房间里只剩下窗外城市模糊的噪音和他自己沉稳的心跳声。恐惧被压缩到极致，转化为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专注。他像一台精密仪器，开始高速运转。
他没有立刻联系宋茜或沈墨浓，而是先花了十分钟，将这个狭小的酒店房间从头到尾、一寸不落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隐藏摄像头、窃听器，窗帘遮光性完好，门锁牢固。
然后，他拿出那台加密平板，调出宋茜发来的关于安德烈·波波夫的详细资料。
前克格勃第九局成员。精通近距离格斗、枪械、毒物、侦察与反侦察。性格描述：极度忠诚，冷静，残忍，高效，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无明显不良嗜好，唯一的弱点是可能对伊莲娜·莫罗存在某种超出职业范畴的、扭曲的忠诚。惯用手：右手，但资料标注其左手同样灵活。疑似对某种特定品牌的东欧薄荷糖有轻微依赖，情报来源存疑。
林枫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将这些信息刻入脑海。他尤其注意那些关于行为模式的描述：习惯站在目标的左后侧视觉死角，进门时会先快速扫视全场评估威胁，与人保持一米以上的安全距离……
接着，他调出沈墨浓提供的那个瑞士安保联系人，吴凯的信息。背景干净，专业性高，只认钱和安全。他记下了一个通过中间人联系的加密通讯号。
做完这一切，他才拨通了宋茜的电话。
“清单上的东西，准备好了吗？”他开门见山。
“大部分搞定了，正在送来的路上。有些玩意儿比较扎手，需要点时间，最迟明早到位。”宋茜的声音透着熬夜的沙哑和一丝兴奋，“你那边怎么样？那个前克格勃佬又联系你了？”
“明天下午四点，来接我。”林枫平静地回答，“地点未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宋茜低低的咒骂：“操！真他妈刺激！地址我会想办法提前黑进交通系统或者用别的手段摸清楚。你需要什么支援？我这边有几个好手，可以远程策应……”
“不需要。”林枫打断她，“人多目标大，对付安德烈这种级别的，普通人去多少都是送死。你只需要确保我要的东西准时到位，并且，准备好一条绝对安全的撤离路线，以防万一。”
宋茜似乎想反驳，但最终还是啧了一声：“行，你是爷，听你的。对了，你要的那些‘特殊’镜头和滤镜……你到底想干嘛？给她拍梦幻写真相？”
“拍点她真正‘需要’的东西。”林枫语气莫测，“你那边，继续深挖‘金库VII’和那个代号‘灰雀’的账户，我要知道他们最近除了‘资产审核’，还有没有其他异常操作。”
“明白。”
结束和宋茜的通话，林枫立刻又通过加密信道联系了沈墨浓。他没有寒暄，直接报出了吴凯的中间人号码和一个加密邮箱地址。
“用这个渠道，联系这个叫吴凯的人。不要提我，用匿名雇主的身份。询问他，如果想知道瑞士‘金库VII’特定保险柜的‘非标准访问’记录，需要什么价码，以及……最快多久能拿到。”
沈墨浓在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被这个任务的风险等级惊到了，但她没有多问，只是沉稳地回答：“好，我立刻去办。会用最谨慎的方式。”
“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安排好一切，林枫将手机扔在床上。他走进狭小的浴室，打开淋浴，让冰冷的水流冲刷身体。冷水能刺激思维，保持绝对清醒，也能洗去疲惫和多余的情绪。
洗完澡，他围着浴巾走出来，身上的肌肉线条清晰，旧伤新痕交错，像一幅记录着无数次危险遭遇的地图。他站在房间唯一的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眼神冰冷、下颌紧绷的男人。
明天，他将走入龙潭虎穴。对手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女人和一个前克格勃杀手。目的不再是拍摄，而是求生，以及……寻找那足以逆转局面的致命证据。
就在这时，酒店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三短一长，是约定的暗号。
宋茜的人送东西来了。
林枫迅速穿好衣服，走到门后，透过猫眼确认后，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外卖员服装、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大号登山包。
林枫接过包，男人一言不发，转身迅速离开。
林枫关上门，反锁，将背包拿到床上打开。
里面是他要求的大部分装备。除了他惯用的经过改装的相机和镜头外，还有几样特殊物品：一套微型高灵敏度拾音器（可远程吸附窃听），一枚伪装成测光表的强频信号干扰器（有效范围十米，能短暂瘫痪非军用级别的电子设备），一支笔管式高压麻醉针（只有一次发射机会），以及一些看起来像化妆品的特种药膏（可用于快速易容或灼伤对手）。
还有几套符合“林慕白”身份的、不同场合穿的昂贵衣物。
林枫仔细检查了每一件物品，测试了功能，然后将它们分门别类，藏入背包的夹层和自己明天要穿的衣物特制的暗袋中。动作熟练，一丝不苟。
做完这一切，窗外天色已经彻底黑透。距离明天下午四点，还有不到二十个小时。
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是强迫自己闭眼假寐几个小时，恢复体力。
他躺到床上，关掉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但他能感觉到，背包里的那些“小玩意儿”，像一头头蛰伏的猛兽，在黑暗中无声地呼吸着，等待着明天的狩猎。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混沌之际，那部属于“林慕白”的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一下。
不是电话，而是一条加密短信。
发信人未知。
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英文单词：
“watch the assistant.”
林枫的睡意瞬间消散！他猛地坐起身，盯着那条短信！
是谁？！谁会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给他发来警告？是敌是友？是另一个陷阱，还是……真的提示？
watch the assistant. 注意安德烈？还是……注意伊莲娜的其他助理？
这条没头没尾的短信，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刚刚构筑起来的、冰冷的备战状态，带来了新的、更深的迷雾。
他攥着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孤狼的凝视。
许久，他缓缓键入回复，同样发送至那个未知号码：
“who is th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