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这块积木，它想开了
“啵。”
姜绵绵自己配的音效，清脆又俏皮，
然而，
钱老脸上的宠溺笑容，就那么僵在了嘴角。
他的瞳孔，死死地锁在完美的、紧实的……多边形上。
王建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钱老那副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那不是惊喜，也不是欣赏，
那是极致的震惊、狂喜和……恐惧的表情。
像是原始人第一次看见天火。
完了，这老先生不会高兴过头，中风了吧？
他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步，
准备随时冲过去掐人中。
旁边的李振邦也差不多，他虽然看不懂那七巧板有什么门道，
但他看得懂钱老的脸色。
在这位共和国核事业的掌舵人脸上，
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神情。
“钱爷爷，你怎么了？”姜绵绵歪着小脑袋，看着一动不动的钱老，
“这个不好玩吗？那我拆掉啦？我们来拼个小兔子好不好？”
说着，她那肉乎乎的小手，
就要伸向那个被她命名为“啵”的杰作。
“别动！”
暴喝，从钱老的喉咙里炸开，震得整个房间嗡嗡作响。
他整个人像是从冰封中瞬间解冻，动作快得不像一个老人，
用一种扑向炸药包的姿势，护在了那堆七巧板前面。
王建国和李振邦被他这一下吓得魂都快飞了。
“警卫！警卫！”钱老头也不回地朝门外咆哮，嗓音因为激动而劈了叉，
“把这里封锁！A级封锁！不！特级！
从现在起，这间屋子，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快！去把陈舟他们组的人全都给我叫过来！
所有人！立刻！马上！”
门外的警卫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愣了两秒后，
才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应答声。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从诡异的安静，
变成了风暴前的压抑。
姜绵绵被钱老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吼得一愣，小嘴一撇，
“王爷爷……钱爷爷他……他好凶……”
王建国心疼得不行，赶紧把小丫头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一边哄着，一边用眼神询问李振邦：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振邦也是一脸懵逼，只能无声地摇了摇头，
很快，铅制的厚重房门被猛地推开。
理论物理组的天才陈舟，带着他手下那群同样年轻气盛的组员，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警惕，
以为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安全事故，或者是抓到了潜入的特务。
然而，当他们冲进房间，看到的却是让他们集体宕机的一幕。
基地的最高负责人，钱老，正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
趴在地毯上，护着一堆……儿童玩具。
而王建国和李振邦两位大佬，则像两尊门神，
一左一右地护着一个眼圈红红的小女孩。
整个场面，荒诞得像是达利的超现实主义画作。
“钱……钱老？”陈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那高速运转的大脑，第一次出现了乱码，
“您……您叫我们来，是……”
钱老没有理会他的疑问，
他缓缓地、珍而重之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伸出一根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向地上的七巧板。
“看……”
“你们都过来看……”
陈舟和他的组员们面面相觑，但还是依言围了过去。
当他们的目光，落在那个由七巧板构成的、平平无奇的多边形上时，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茫然。
这是什么？
让我们这群研究量子力学和高能物理的博士，
来看一个幼儿园水平的拼图？
今天不是愚人节啊！
陈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觉得这简直是对他智商的终极侮辱。
他强忍着转身就走的冲动，
“钱老，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特别？”钱老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舟，
“这不是特别！这是神迹！”
他指着那个图形，语速越来越快，
“你们看这个向心结构！看这个中心对称的压力传导！
我们之前所有的模型，都追求外层的绝对光滑和球体对称，
但那会造成能量在传导过程中的损耗和不均！
我们陷入了死胡同！我们一直在做加法！
不断地增加约束，不断地修正参数！”
“可我们怎么就没想到！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减法！”他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
“破缺！对称性破缺！
用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代替完美的球体！
再用独立的起爆单元，从内部引爆！
这……这他妈的……这简直就是艺术！”
钱老的话，一开始还没人能跟上他的思路。
但随着他的解释，陈舟和他身后那群年轻科学家的脸色，
从茫然，到错愕。
从错愕，到震惊。
最后，化为一片骇然的、毫无血色的苍白！
陈舟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他的大脑，那台往日里冷静、精密、足以傲视同侪的超级计算机，
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钱老所说的每一个字，
在他脑海中构建出恐怖而又完美的物理模型。
对称性破缺……冲击波叠加……内爆……
他不需要计算器，那些复杂到令人发指的微分方程，
就在他的视网膜上自动展开、求解。
这个模型……可行。
不，它不是可行。
它是完美的！
它是他们这群人，耗费了无数个日夜，烧掉了不知多少经费，
用尽了全世界最顶尖的理论，都未能找到的那个……圣杯！
而现在，
就以一种最原始、最童真、最不可思议的方式，摆在了他的面前。
“不……不可能……”陈舟的嘴唇哆嗦着，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身后的书柜上，
“这不符合逻辑……这不科学……偶然，这一定是偶然！
巧合！是亿万分之一的随机概率事件！”
他疯狂地想为自己崩塌的世界，抓住最后一根名为“科学”的稻草。
就在这凝固如实质的空气中，
细微的、撕开糖纸的声音，和一声满足的“啊呜”，
清晰地响了起来。
姜绵绵从口袋里摸出了那颗“铁匠”爷爷没要的糖，塞进了嘴里。
甜甜的橘子味，瞬间抚平了她所有的小委屈。
她砸吧砸吧小嘴，看着满屋子神情恍惚的叔叔和爷爷们，
举起手里那张被她捏得皱巴巴的糖纸，
“你们不吃吗？这个橘子味的可好吃了！”
“……”
陈舟死死地盯着正为了一颗糖而眉开眼笑的小女孩。
神迹。
亿万分之一的概率。
和一个橘子味的糖。
这几个毫不相干的词语，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碰撞、爆炸，
将他那逻辑堡垒，炸得粉碎。
“噗通”一声。
这位被誉为596基地未来的理论物理天才，双腿一软，竟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他的眼神空洞，
“为什么……会是橘子味的……”
王建国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一个抱着孙女，一个瘫在地上，
中间是一群怀疑人生的国之栋梁。
他突然就涌起一股荒谬绝伦的、想笑的冲动。
他终于明白了钱老那句“想砸什么，就让她砸什么”的真正含义。
而他的小孙女，这个满脑子都是烤鸭、糖果和玩具的小丫头，
她根本不是什么“特别安全顾问”。
她是降临在这片不毛之地的……神。
一个穿着粉色小棉袄，爱吃橘子糖的，活生生的神。
良久，瘫坐在地上的陈舟，忽然动了。
他挣扎着，扶着书柜，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再看那堆七巧板，
而是用混杂着敬畏、狂热与迷茫的眼神，
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正把糖咬得“嘎嘣”脆的姜绵绵。
他走到她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
缓缓地、郑重地，单膝跪了下来。
那不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姿态，
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请问……‘顾问’同志……”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地上的那个模型，
问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问题。
“为什么……您要把那块三角形，放在最中间？”
姜绵绵停下了咀嚼，
她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眼神奇怪的叔叔。
她理所当然地歪了歪头，
用天真又带着点小得意的语气，
“因为它塞不进旁边呀，
只有中间有个空位，刚刚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