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将我隔绝在外的佛光，圣洁而又坚决，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我们之间。我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离他胸口的衣料不过寸许，却被那温柔而霸道的力量轻轻推开。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古井，听不出丝毫波澜，可那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的耳根，却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翻江倒海。我看着他紧闭双眼，双手合十的模样，像一尊即将破碎的玉佛，在欲望的业火中苦苦支撑。
心头那股势在必得的火焰，被他这句煞风景的话浇得“滋啦”作响，腾起一阵恼人的白烟。我收回手，环抱在胸前，唇角那抹志得意满的笑意也冷了下来。
好一个佛门戒色，好一个空妄圣子。
往日在清风楼下，是谁失控若此，将我从温柔乡中强行掳走？又是谁在我面前卸下所有防备，坦陈已动凡心，甚至连命魂契都愿与我交换？如今到了这最后一步，他倒又端起了圣子的架子。
我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既有被戏耍的薄怒，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我以为他已为我放下一切，却不想，那千百年来刻入骨髓的戒律，仍是他挣不脱的枷锁。
也罢，我向来不是个喜欢强求的人。既然他要“再想想”，那我便不理他了。
我转身，不再看他，心中却已打定主意。这魔宫之中，俊美的妖魔鬼怪何其多，既然他这尊圣佛请不动，我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就在我迈步的瞬间，身后那片圣洁的佛光忽然剧烈地摇曳起来，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紧接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阴冷、霸道、充满了原始的侵略性，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我愕然回头，正对上一双不再是古井无波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原本清澈如琉璃的瞳仁，此刻却像是滴入了浓墨，深不见底。丝丝缕缕的暗红色魔气在他眸底缠绕、升腾，仿佛有两簇幽暗的魔焰在熊熊燃烧。他周身那件金红袈裟依旧，可整个人的气质却已天翻地覆。
“是我食言了….”他开口，声音比方才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一丝邪肆的笑意。他看着我微冷的侧脸，沉默了片刻，唇角勾起的弧度愈发危险，“但方才，是圣子空妄说的话，现在……”
话音未落，一个惊人的变化在他身上
发生。
他那颗象征着六根清净的光头之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丛生出乌黑如夜的短发！那青丝如墨，瞬间破开了头顶的戒疤，衬得他那张本就惊为天人的面容，多出了几分妖异的俊美。眉心的金钿在魔气的侵染下，色泽变得暗沉，宛如一点凝固的血珀。
他缓缓站起身，那双燃烧着魔焰的眼睛死死锁住我，语气里满是魔胎苏醒后的霸道与狂妄：“该轮到魔胎的我了。”
我心头一震。魔胎？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根脚。传闻中那个悲天悯人、光风霁月的修仙界圣子，其本质竟是与佛法截然对立的魔胎！难怪…….难怪他看似无情，实则占有欲如此汹涌。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惊人的事实，手腕便被一股巨力扣住。他只一步，便跨越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将我猛地拽向他的怀中。
“这般心急….”他低头，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耳廓，嗓音低哑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眸中的魔焰却跳动得愈发炽烈，“但在那之前，我要你与我立下誓言，此生绝不可背叛我。”
他的手掌滚烫，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腕骨。这不再是圣子空妄那克制而隐忍的触碰，而是属于魔的、不容抗拒的禁锢与占有。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激起了几分兴味。圣子也好，魔胎也罢，对我而言，都不过是空妄的不同面貌。我想要的，从来都是完整的他。
“这个我答应你。”我抬眼迎上他的目光，故意放软了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娇嗔，“其他的事情，能不能……等我们办完了正事再说？我都说了，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怎么还这样呢?”
我以为这样的示弱与顺从，会让他满意。
“好，那便……..”他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刚要俯身，动作却猛地一僵。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他喉间溢出。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扣着我手腕的力道瞬间松懈。他捂住心口，俊美的脸上血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人的苍白。
金色的佛光与暗红的魔气在他体内悍然相撞，两种极致的力量如同两头失控的凶兽，在他的经脉中疯狂撕咬、冲撞。他的脸色在圣洁的金红与死寂的苍白之间不断变换，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他刀削般的下颌线滑落，滴落在我手背上，冰得我一个激灵。
“看来，想要两全，终究是太难……...”他痛苦地低语，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挣扎。
★★★
空妄感觉自己的神魂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撕成两半。
一半是修持了数百年的圣子道心，它清净、庄严，视七情六欲为毒药，视与我（魔尊）的结合为堕落的根源。那道佛光，便是它最后的、本能的抵抗。
而另一半，则是被压抑在最深处、此刻终于挣脱枷锁的魔胎本性。它是欲望的具象化，是贪婪、是占有、是毁灭。它渴望着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将我揉进骨血，立下永世不可背叛的誓言，将我彻底变成他一个人的所有物。
圣子的道心是他存在的根基，而魔胎的欲望却是他无法磨灭的本源。当他试图强行压下道心，放纵欲望时，这两种水火不容的力量便在他体内引爆了一场足以毁灭一切的战争。
剧痛从神魂深处传来，仿佛有无数把刀在同时切割他的灵台。他看到了自己的佛骨在寸寸碎裂，又看到自己的魔血在疯狂沸腾。金色的经文与暗红的魔纹在他眼前交替闪现，让他头痛欲裂。
“唔……给我些时间.….”他对着我，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他不想在我面前露出如此狼狈脆弱的一面，可身体的痛苦却让他连站立都变得困难，最终，他膝盖一软，单膝跪倒在地，金红的袈裟铺陈开来，宛如一朵在痛苦中盛放的血色莲花。
他以为，他会就此神魂崩裂，在圣与魔的交战中化为童粉。可就在这时，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他的肩膀。那股他曾在清风楼窥见过一角的、深不可测的混沌本源之力，随着她的靠近，再次清晰地传来。
这股力量，既不属于佛，也不属于魔。它像是天地未开时的寂静，又像是万物归一的终点。当这股力量笼罩住他时，他体内那两股正在疯狂厮杀的力量，竟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一瞬。
★★★
我看着他单膝跪地，痛苦不堪的模样，心中那点薄怒早已烟消云散。我没有趁人之危，更没有转身离去。我走到他身边，将他扶起，引着他一步步走向那张我为他准备的、铺着黑色锦缎的大床。
让他坐下后，我也随之坐了上去。在他疑惑而痛苦的目光中，我缓缓靠近，将我的额头，轻轻地抵上了他的。
冰凉与滚烫的触感在相贴的瞬间交汇。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那两股力量的狂暴与紊乱，像两场势均力敌的风暴，正试图将他撕碎。
“这是……”他感受着我额头传来的清凉，呼吸交错间，那股紊乱的气息竟奇异般地有了平复的趋势，他虚弱地问，“为何？这样便可缓解我体内的冲突？”
“按照我说的去做。”我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轻声命令道。我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既是安抚，也是引导。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选择了顺从。他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像是彻底放弃了抵抗，将自己交给了我。
“……嗯”
随着他一声应允，我不再犹豫，调动起我最本源的力量。那股既非佛也非魔的混沌之力，从我的灵台缓缓溢出，如同一股温柔而坚韧的溪流，小心翼翼地探入他混乱的神海。
我没有去强行压制任何一方，而是像一位耐心的织工，用我的力量作为丝线，开始为他疏导、融合那两股冲突的能量。
我将那圣洁的佛光牵引过来，让它不再是冰冷的戒律，而是化为淬炼心神的磐石；我将那霸道的魔气安抚下去，让它不再是毁灭的欲望，而是化为守护的利刃。
在他的神海中，我的力量如同一座坚固而宽广的桥梁，连接起了佛与魔这两座原本隔海相望的孤岛。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那两股原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力量，在我的引导下，竟真的开始趋于缓和，不再相互攻击。
忽然，他心中一动，原本紧闭的眼眸掀开一道缝，那双在金与黑之间流转的瞳眸深处，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他原本痛苦的语气，此刻竟带上了一丝蛊惑的意味：“就这样一直陪着我，可好？”
我没有理会他的呓语，只是更加专注于引导他体内的力量。这是一个精细无比的过程，稍有不慎，便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时间在静谧的寝殿中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他体内那两股泾渭分明的力量，终于在我混沌本源之力的调和下，停止了对抗。金色的佛光与暗红的魔气不再相互排斥，反而像两条相互吸引的游鱼，开始缓缓地、试探性地交缠、盘旋，竟真的有了融合的迹象。
他闭着眼，仔细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变化。那是一种奇妙的平衡，既有佛的悲悯与沉静，又有魔的强大与执着。两种力量不再是他的枷锁与痛苦，而是化为了他神魂中相辅相成的两极。
他猛地睁开眼，那双眸子里的金色与暗红已经不再冲突，而是完美地融合成一种深邃而神秘的暗金色。他震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我，感受着从我身上源源不断传来、调和着一切的力量，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