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说了，农事乃根本，非实干之才，不能任用！老王司长您可是第一批通过考核的！”
王永书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对那位侄儿侯爷的敬佩之情又深一层，这改制，真真务实啊。
他怀揣着任命书，既有得到认可的激动，也有对未知工作的忐忑，踏上了前往耽罗县上任的路，他的“实事”，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土壤。
耽罗县位于济州岛西北部，是靖武侯王长乐亲设的十个县中人口较多、农业较发达的一个大县，辖下有四万余口，耕地广阔。
此时正值十月上旬，深秋时节，济州岛虽气候温热，但海风已带凉意，田野里，大部分作物已经收获，露出褐色的土地，只有一些耐寒的蔬菜还点缀着零星绿色。
远处山峦层林尽染，红黄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稻草的清香，但也透着一股忙碌的肃杀之气，因着前些日子王长乐宣传了三种新式种子，分别是矮秆抗倒伏水稻，耐寒旱地高产小麦以及高淀粉高产红薯。
水稻和红薯还好，毕竟没到种植时间，但是现在十月上旬，正是全面开展种植耐寒旱地高产小麦的时候，因此整个济州岛倒比前几个月更显忙碌了...
王永书刚到县衙农业司的署廨，一座改建过的、略显简陋的高丽式院落报到，屁股还没在那张硬木椅子上坐热乎呢。
“王司长！”
“副司长大人！”
“司长！”
呼啦一下，十几名书吏捧着厚厚的文书卷宗，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瞬间就把他给淹没了，王永书一脸懵逼，干什么呢这是，济州岛的人都是这样欢迎上官就职的吗？
“各县分配的新麦种，耽罗县应得一千二百石，目前只运到八百石，余下迟迟未到，各村长天天来催问。”
“司长！新式曲辕犁和耧车数量不足，各村为争抢农具，已经发生好几起斗殴事件了。”
“大人！侯爷府令，要求所有冬小麦必须在霜降前播种完毕，但近日阴雨连绵，许多洼地积水未退，无法下种，如何是好？”
“司长...雇工工钱...预算不足”
问题五花八门，而且一大半人说的是磕磕绊绊的蹩脚秦语显然是高丽本地吏员，王永书听得头大如斗，只觉得耳边像有几百只鸭子在叫。
“停！停！都给我停！”
他不得不提高嗓门，用力拍了桌子，“都安静点儿，一个一个说！！”
署廨内总算暂时安静下来。
王永书揉着太阳穴，深吸一口气，指着最先开口的那人：“你，先说，麦种怎么回事？是哪个环节延误了？有没有派人去催？”
他又转向那个汇报农具问题的：“斗殴？岂有此理！县衙的差役呢？立刻去弹压！农具按各村实际田亩数，重新核算分配，优先保障墒情好的大村！”
说着说着，王永书竟现出三分官威来。
“至于洼地积水...”
他沉吟片刻，“立即组织所有可用人力，开挖临时排水沟，能抢一亩是一亩，再拖延，就真的误了农时了。”
虽说一条条处理着，可这些问题，大半都是他从前埋头读书时甚至躬身庄稼地里从未想过，更未处理过的，顿感压力如山，额头冒出细汗。
王永书抽空拉住一个看似资深的秦人书吏，低声问：“其他几位司长呢？正司长和副司长何在？速请他们来一同议事啊！”
那书吏苦笑一声，低声道：“回王司长，正司长前日就亲自赶往邻近的‘旌义县’借调农具去了，至今未归。另外两位副司长，一位在城东监督新式农具发放，一位在城南洼地领着人挖沟排水呢...还有两位副司长尚未上任，眼下这署廨里，能主事的，就您一位了。”
王永书：“...”
有点无奈了，从未想过，这“官”竟然是这么个当法，和他从前想象的“高坐堂上，清茶一杯，闲谈政务”完全不同，简直是救火队长啊。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接下来两天，王永书几乎没合眼，白天处理如雪片文书，协调各种纠纷，调配物资，下午骑着衙署配发的驽马，带着书吏，亲自跑到各个村庄的田间地头。
虽然自己种过地，但这种大规模推广新麦种、新农具、抢农时的组织工作，也是头一遭，一边虚心向老农和本地高丽吏员请教，一边结合自己过去的经验，摸索着下达指令。
活的都有点不像他自己了...
忙忙碌碌七八天，人瘦了一圈，嗓子也喊哑了，但总算在混乱中，逐渐理顺了头绪，摸索出一套紧急情况下的工作流程，冬小麦的播种，也渐渐走上了正轨。
这晚，王永书身心俱疲啊，深夜几乎看不到人影了，才回到县衙分配给他的那座简陋却干净的小院，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糜汤，旁边还有两个白面馍馍。
伺候他的小厮恭敬道：“王司长，您今晚回来的晚，快用饭吧，这是衙署统一配给的伙食。”
王永书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味鲜美，里面的肉末分量十足。他有些惊讶：“每日都这般丰盛？”
小厮笑道：“侯爷有令，凡在任官员、吏员，伙食必须保证有荤有素，管饱管好。侯爷说，不能让替他办事的人，饿着肚子、寒着心。福利待遇这块，绝不能让人失望。”
王永书闻言，默默将汤喝完，馍馍吃净，也顾不上洗漱，倒在炕上，便沉沉睡去，这是他四十年来，睡得最累的一觉。
翌日清晨，王永书刚醒来，正准备洗漱后去署廨处理积压的文书，咚咚咚，院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只见一位穿着同样制式官袍、但气质更显文雅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面带微笑。
“可是新任的农业司王副司长？在下耽罗县教育司司长，文天青。”来人拱手道。
王永书一愣，教育司？
找他这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农业司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