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盟旗舰“破晓号”的主控室，此刻如同被风暴席卷过。
空气中弥漫着电路烧焦的刺鼻气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叶红鲤半倚在几乎熔毁的主控台前，她那颗引以为傲的机械义眼彻底黯淡，边缘处有冷却凝固的金属液滴，像一道狰狞的泪痕。
另一只属于她本人的眼睛，则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面前剧烈闪烁、随时可能崩溃的虚拟光屏。
她的指尖早已血肉模糊，却仍在残存的操作界面上以一种近乎本能的频率敲击着，试图稳定那穿透维度壁垒、变得极不稳定的观测信号。
“能源核心输出低于维持阈值……维度观测矩阵正在崩解……苏沉舟，你这个混蛋，最好给我活着回来……”
她低声咒骂，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光屏上，原本清晰的星图早已被一片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景象取代。
那是强行解码高维信息后呈现的扭曲画面——一片流淌着鎏金与暗紫色泽的诡异空间，无数粗大的、如同水晶巨蟒般的能量导管盘踞其中，管壁上无数玄奥的符文明灭不定，抽取、输送着难以想象的能量洪流，最终汇向那片空间中央，那座悬浮于无尽深渊之上的……饲主王座。
王座宏伟得超乎想象，非金非玉，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冰冷与威严。
椅背上隐约可见十二道扭曲的暗纹，如同被永恒禁锢的灵魂，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哀怨与威压。
突然！
“轰！！！”
整个观测画面猛地一震，仿佛平静的湖面被天外陨石砸中。
一道凝聚了混沌本源、星盟众生意志、以及破灭新生之力的金黑色洪流，如同挣脱了宿命的狂龙，悍然从一道强行撕裂的维度裂隙中撞入了这片高维领域。
这洪流，带着苏沉舟桀骜的意志，带着虫界与星盟无数牺牲者的不甘与怒吼。
“噗——嗤！”
首当其冲的一根能量导管，在与洪流接触的瞬间，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的冰柱，发出了刺耳的悲鸣。
管壁上那些防御性的符文连百分之一秒都没能支撑住，就像被点燃的鞭炮般接连炸碎。
蛛网般的裂痕瞬间遍布管身，最终在一阵剧烈的能量乱流中，这根直径堪比小型星舰的能量导管，寸寸断裂，轰然炸开。
化为漫天飞溅的鎏金流火和失控的能量乱流。
“嗡——！”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低沉嗡鸣，透过观测矩阵，狠狠撞击在叶红鲤的意识上。
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那只完好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打中了！打中它的‘能量动脉’了！”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快意。
那金黑色洪流得势不饶人，在苏沉舟远隔维度的狂暴驱动下，如同拥有了生命的毁灭之刃，在王座领域内疯狂肆虐。
又一根能量导管被拦腰斩断，这一次，断裂处喷涌出的不再是温和的光点，而是粘稠如生物血液般的暗紫色液体，这些液体具有极强的腐蚀性，滴落在鎏金色的空间基底上，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蚀刻出一个个冒着青烟的坑洞。
更令人心悸的是，几个原本在王座周围若隐若现、笼罩在灰雾中的模糊身影（显然是王座的维护者或仆从），躲闪不及，被这暗紫色液体溅射到。
它们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完整的一声，护身的灰雾便如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露出了内部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躯体，然后就在叶红鲤的注视下，如同沙堡般迅速崩解、湮灭，化为虚无。
“呵……高高在上的‘饲主’，手底下也会养着这种不堪一击的‘清洁工’吗？”
叶红鲤舔掉嘴角的血沫，冰冷地嘲讽着，同时手指飞快操作，将那些湮灭身影的能量特征死死记录下来。
这些都是无比珍贵的高维情报。
王座，那亘古不变的冰冷造物，终于被彻底激怒了。
椅背上那十二道暗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仿佛十二只同时睁开的邪恶之眼。
无数由纯粹规则符文凝聚而成的金色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王座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涌出，铺天盖地地罩向那道仍在横冲直撞的金黑色洪流。
锁链所过之处，连狂暴的能量乱流都被强行抚平、禁锢，试图将这叛逆的“病毒”彻底镇压。
“想用这破链子锁住老子？！”
虫巢废墟中，意识几乎与身体剥离的苏沉舟，猛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尽管视线模糊，尽管每一寸血肉都在哀嚎，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高维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束缚感。
一股混不吝的凶悍之气从他骨子里爆发出来。
几乎在他意念响起的同一瞬间，那在王座领域内肆虐的混沌洪流猛然一滞，随即中心处爆发出一个微缩的、却更加深邃黑暗的“奇点”，恐怖的吞噬之力全开。
那些蕴含着规则力量的金色锁链，甫一接触到洪流边缘，非但没能将其束缚，反而像是遇到了克星，锁链上的符文光芒急速黯淡，结构被暴力拆解、同化，变成了洪流的一部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被同化的锁链反向缠绕，如同附骨之疽，顺着来的路径，狠狠反扑向王座本体。
“咔嚓……咔嚓嚓……！”
清脆而令人愉悦的碎裂声，第一次在那神圣而冰冷的王座领域内响起。
先是王座那华美而巨大的扶手，崩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一块闪烁着鎏金光泽的碎片脱落下来，坠向下方的无尽深渊。
紧接着，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王座的基座开始出现大面积的开裂，那十二道亮起的暗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灭不定，其上扭曲的人影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发出了无声的尖啸与挣扎。
整个王座领域都在剧烈地摇晃，鎏金色的空间壁障上布满了波浪状的褶皱，仿佛随时可能彻底崩塌。
“它在颤抖！它真的在害怕！”
叶红鲤透过模糊的观测画面，清晰地捕捉到了王座传递出的那种前所未有的惊怒与紊乱的意志波动。
她看到，那道混沌洪流在撕碎了无数锁链、同化了大量高维能量后，气势不降反升，猛地冲天而起，在金黑色光芒最炽盛处，竟隐约凝聚成一只覆盖着混沌鳞甲的、狰狞无比的巨爪虚影。
那巨爪带着碾碎星辰、撕裂规则的力量，朝着王座最核心、最崇高的顶端——那象征着绝对权柄的位置，狠狠抓去…
“给老子——碎！！！”
苏沉舟在现实中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却凝聚了所有不屈意志的嘶吼。
“轰————————！！！”
无法用任何已知物理现象形容的恐怖巨响，透过维度壁垒，化作了实质般的冲击，狠狠撞在“破晓号”上。
主控室厚重的合金穹顶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塌陷下一大块，碎石和金属残骸如同雨点般落下。
一块锋利的碎片擦着叶红鲤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她却仿佛毫无知觉。
她的眼睛，只是死死盯着光屏上那最后定格的、布满雪花噪点的画面——
王座那至高无上的顶端，被那只混沌巨爪，硬生生撕下了一大块。
断裂处露出了内部仿佛由七彩星璇凝聚而成的核心结构，光芒紊乱地闪烁着。
而那只由洪流凝聚的巨爪，正紧紧攥着那块比行星还要沉重的王座碎片，在无数断裂、扭曲的金色锁链徒劳的缠绕下，强行拖拽着，缩回了那道正在急速闭合的维度裂隙。
裂隙的另一端，苏沉舟残破的身躯正从空中无力坠落，但他摊开的手掌中，一团被混沌能量包裹着的、不断挣扎跳跃的鎏金碎片，正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他扯动嘴角，想笑，却只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污血，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那即将消失的裂隙，对着那高维之上必然震怒的存在，发出了微不可闻却斩钉截铁的宣言：
“这……只是利息……老东西……你的王座……老子预订了……”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破晓号”主控室的光屏彻底熄灭，能源耗尽，观测矩阵完全崩溃。
叶红鲤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在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仿佛看到苏沉舟坠落的身影下方，无数星盟战士信念所化的光芒正试图托举，其中夹杂着灵风破碎的剑意、雨柔缥缈的毒雾、阿木坚韧的菌丝……
“……干得……漂亮……”
她无声地翕动嘴唇，彻底昏迷。
与此同时，虫巢主战场。
灵风用断剑支撑着身体，恰好看到苏沉舟坠落，以及那道金黑色光芒缩回裂隙的最后景象。
他先是一愣，随即不顾胸前恐怖的伤口，放声大笑，笑得咳血不止：
“哈哈哈！嗝……真他娘的……够劲！苏疯子！你拆了那狗屁王座一块砖！”
另一边，正在用本源毒力为一名重伤员强行续命的雨柔，动作微微一滞。她感受到自己与苏沉舟之间那微弱的精神链接彻底断开，但链接断裂前反馈回的那一丝蕴含着无上威严与破碎法则的气息，让她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与了然。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一缕极其细微、却本质极高的鎏金能量如同小蛇般缠绕了一下她的指尖，然后悄然融入她的毒功本源。
“哼……”她轻轻哼了一声，手下治疗的动作却莫名轻柔了几分：
“算你……还有点良心。”
最外围，阿木抱着依旧昏迷的璃心，巨大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抚过她苍白的脸颊。
他抬头望着天空，那维度裂隙消失的地方，残留的高维能量与虫界破碎的本源、以及无数牺牲者的生命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沃土”。
他感受到自己胸前那破碎的共生菌核，正在贪婪地吸收着这片“沃土”的气息，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自我修复与生长。
“新的时代……要来了……”
阿木憨厚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希望的、甚至带着一丝神圣意味的笑容：
“沉舟哥……带回来了……新的‘种子’……”
而在无人能观测到的宇宙边缘，一片死寂的星云中，一滴从维度裂隙逃逸出来的、不起眼的暗紫色王座“血液”，悄无声息地滴落在一颗毫无生机的岩石行星上。
“滴答。”
仿佛命运的秒针被拨动了一下，那颗行星沉寂了亿万年的核心，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瞬。
王座的悲鸣在高层维度回荡，而希望与变革的种子，已随着英雄的坠落，洒满了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
（第10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