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天
疗养院不远处的拐角
车停在疗养院附近的树荫下。
阿强看了眼时间,才下午两点。
他透过后视镜,看见凌寒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一直盯着疗养院大门的方向。
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多小时了。
阿强忍不住说:
“少爷,沈医生不是说六点才接人吗?”
“在哪等都一样。”
“嗯。”
阿强也不说话了,跟着看向那片安静的白色建筑。
过了一会,他低声说:
“整整一个月没见了,不知道我妹现在什么样。”
凌寒看着窗外,很轻地应了一声:
“是啊。”
他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空着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个月前,最后握住她手腕时的触感和温度。
好久不见了。
真的,好久好久了。
整整三十个日夜。
七百二十个小时。
每一通只能问“吃了什么”的电话背后,都是被拉长到极致的、无声的挂念和担忧。
07房。
最后一天没有任何安排。
这是沈医生特意留出的空白。
让经历了一场灵魂硬仗的人,能稍微喘口气,以稍微像样点的状态,去面对门外那个等待的世界。
丁浅换下了穿了整整三十天的浅蓝色病号服。
她穿上自己的衣服、长裤,系好鞋带。
熟悉的布料贴上皮肤,触感却有些陌生,像隔着一层薄薄的时光。
沈医生站在门边看着她,等她整理好,说:
“走吧。”
丁浅看了眼窗外天色:
“现在?不是说要傍晚……”
“你家那位,已经在外面路口等了四个小时了。”
丁浅猛地抬头,眼睛瞬间睁圆:
“……你怎么不早说?!”
沈医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那行,你等到太阳下山再出去。”
“别!”
丁浅一步跨过去,亲热地圈住沈医生的手臂轻轻摇晃:
“我错了沈医生,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好不好?”
沈医生没再说什么,由她挽着走出了房间。
两人穿过长长的蓝色长廊往外走去。
沈医生在b3栋的门口停下了脚步。
丁浅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向她。
沈医生看着她,说:
“我就送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
“出口在哪里,相信你已经知道了。”
丁浅望着她。
她听懂了。
那是她给她最深的祝福:
愿你无需再回来!
愿你以后一帆风顺!
丁浅忽然上前一步,张开手臂,紧紧地、结结实实地拥抱了沈医生一下。
不等对方反应,又飞快地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
“谢谢您。”
沈医生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去吧。”
丁浅重重地点头,松开手,向后退开一小步。
谁都没有说“再见”。
然后,丁浅转过身。
她没有再回头。
迈开步子,从走到小跑,再到最后的全力奔跑。
疗养院主入口外。
凌寒和阿强接到沈医生的电话后,就将车开到了正门口。
两人站在车旁,紧盯着道路尽头。
等待的时间被心跳声拉长,放大。
突然,阿强眼尖,低呼一声:
“少爷!那边!”
凌寒几乎在同时看到了——
远处,一个身影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飞奔而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是她!
她跑得有些急,长发在身后飞扬。
凌寒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她的方向,大步迎了上去,同时张开了双臂。
下一秒——
那道飞奔的身影带着一阵风,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早已为她敞开的怀抱里!
“砰!”
冲击力之大,让凌寒闷哼一声,脚下不稳,抱着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但他环住她的手臂,却收得极紧。
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她的发间,闭上了眼睛。
怀抱真实。
体温真实。
她回来了。
在这一刻,三十天的煎熬,七百二十个小时的悬心。
似乎都被这个用尽全力的拥抱熨平了。
阿强别过脸去,用力眨了眨发酸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怀里传来笑声:
“少爷,你抱得太紧了……我喘不过气。”
凌寒这才稍稍松了力道,但没放手。
他低下头,用目光细细描摹她的脸——
瘦了。
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但眼睛是亮的,那种他熟悉的、带着生命力的亮。
“疼不疼?”他哑着嗓子问。
丁浅摇头,把脸又埋回去:
“不疼。”
他重新把人按进怀里。
良久,他说:
“回家。”
“嗯,回家。”
丁浅看向阿强,说:
“强哥,我们回家。”
“好,我们回家。”
车子缓缓驶离疗养院。
后视镜里,那片米白色的建筑群越来越小。
丁浅一直看着,直到最后一点痕迹也消失,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回过头。
然后她发现,凌寒一直在看她。
他的眼神很深,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吸进去。
谁都没有先开口。
“咔哒”一声轻响。
阿强利落地升起了隔板,顺手拧开了车载音响。
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劲爆的摇滚乐前奏瞬间炸开,鼓点铿锵,将后座的空间隔绝成一个喧嚣又私密的孤岛。
丁浅看着他,看着他比记忆中更清晰冷硬的下颌线,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黑。
她忽然就笑了,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紧绷的嘴角:
“笑一个嘛,少爷。我回来了。”
凌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一把攥住了她那只作乱的手,五指收紧,将她的指尖牢牢包裹进自己温热的掌心。
“嗯。”
“欢迎回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握着她的手猛地向自己方向一带!
另一只手已经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的后颈。
带着一股压抑了整整三十个日夜、近乎凶猛的力道,将她整个人狠狠拽进怀里!
然后,吻了下去。
没有试探,没有温柔的前奏。
他的唇重重压上她的,带着灼人的温度,撬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
丁浅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后,随即反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仰起脸,近乎凶狠地迎了上去。
这是一个硝烟散尽后、只剩本能与渴望的吻。
急切,深入,不顾一切。
他吻得很重,她的舌根被吮得发麻,空气被掠夺,世界里只剩下他灼热的气息和攻城略地的力道。
而她同样不甘示弱,用力回吻,指尖陷进他颈后紧绷的皮肤。
牙齿不经意磕碰,在激烈的纠缠中尝到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就在丁浅感到眩晕、指尖发软时。
凌寒终于稍稍退开,抵着她的额头,给了彼此一丝喘息的空间。
这停顿,连一秒都不到。
不知是谁先动了。
也许是两人同时。
嘴唇再次狠狠撞在一起!
比上一次更凶,更急!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吻才渐渐变得温柔。
直至停下。
凌寒指腹抚过她被吻得嫣红微肿的唇瓣,眼底翻涌着未散尽的浓黑情绪。
“少爷……”
“嗯。”
“我好想你。”
他没回答,只是重新低下头,封住了她的唇。
车窗外,城市景色飞速后退。
而车厢内,只剩下相拥的两个人,和那个漫长得仿佛要持续到地老天荒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