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屏住呼吸,依照着记忆里的动作,开始摆弄眼前的纺车。
起初,她的动作还有些生涩。
那十六个纱锭的转动略显滞涩,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每一次的声响,都让在场众人的心跳不由的加快一步。
李焱更是捏紧了拳头,额头都流下汗来,眼睛一眨不眨,生怕这“神器”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
这可是关乎他将来要亏多少钱的大事!他可不能松懈。
张氏却不慌不乱,凝神静气,手上与脚下的动作逐渐加快。
几个呼吸之后,那生涩的“嘎吱”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流畅而富有韵律的嗡鸣!
十六个纱锭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如同十六只乖巧的精灵,随着她手脚的韵律飞速旋转起来!
纤薄的蚕丝,化作一根根细韧的线,精准地缠绕上各自的纱锭。
其速度之快,竟在空中带起了一道道残影!
一时间,整个后院只剩下纺车运转的嗡鸣,以及蚕丝缠绕时细微的“沙沙”声。
所有人都看得痴了!
方世勇张大了嘴,看着自己娘子熟络的驾驭这庞然大物,眼中满是震撼与自豪。
张木匠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这巧夺天工的器物,可是出自他手!
刚刚赶来的清香,更是被这速度惊的是目眩神迷。
她虽然是北方人士,也不怎么懂得纺织,但是看这速度,也明白,这效率是何等惊人。
而李焱,此刻已是浑身僵直,如同泥塑木雕!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唯有眼前那十六个飞旋的纱锭,以及那以肉眼可见快速增厚的蚕丝!
“这……这……”他嘴唇哆嗦着,已经无法发出完整的声音了。
这效率太过惊人,实在是他平生所见!
仅仅是一人一车而已!
时间一点点过去,张氏已经完全沉浸其中,动作愈发娴熟流畅,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
约莫一个时辰后,她缓缓停下动作,长舒了一口气。
而此刻,那十六个纱锭之上,已然缠绕上了厚厚一层的蚕丝线!
早有准备的方世勇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纺好的蚕丝取下,放到一旁早已备好的秤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秤杆上!
负责称重的王刚仔细校准,随即抬起头,脸上是无法抑制的狂喜,声音都变了调:
“言哥儿!一斤!!整整一斤!!!!!”
“一个时辰,一斤???!”
李焱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猛地一个踉跄,若非身旁的张师傅眼疾手快扶住,他几乎要瘫软在地!
他死死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烈的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一个时辰,一斤!!
寻常人家妇女,每日在家工作六个时辰,才能纺出三五两的线!
而这东西,居然一个时辰高达一斤?
一日工作六个时辰,岂不是要高达六斤?
虽然这是因为张氏手脚麻利的缘故,但是哪怕换上其他生手。
那产量能减多少?
哪怕是每日只有五斤,这也足够他们向全武昌的布衣行宣战了。
这产量,比张氏之前预估的三十两高出一倍了!!!
效率是江南顶尖三锭纺车的五倍!!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身后依旧云淡风轻的方言,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光芒里,有难以置信,有狂喜,有敬畏,更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他之前还在心疼那一万两银子,还在恐惧母亲的竹条落在自己的身上……
可现在!
他李焱,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投资天才?
亏本的生意,瞬间就变成了赚钱的买卖!
不止是赚,恐怕会赚的他无法想象!
泼天的富贵!真正的泼天富贵!就在眼前!!
有这等神器在手,莫说一个白家,就是十个白家绑在一起,又算得了什么?!
价格战?打!尽管打!
一万两不够!就两万两!两万两不够,就五万两!
他李府有的是钱!他李焱有的是信心!
什么老娘的威胁!什么将来用来娶媳妇的钱!在这神器面前,都不是问题。
只要赢了!整个湖广的纺织行业,就像方兄说的一样,唯我独尊!!
“方兄!方兄!!”李焱再也抑制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抓住了方言的双臂。
“神器!当真是神器!!我……我李焱……哈哈哈!我李焱也有今天!!!”
他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仿佛要将这些时日的担忧和焦虑尽数宣泄而出。
“那一万两!值!太值了!!”
“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亲兄弟,您你指东,我李焱绝不往西!”
“这买卖,我跟定了!死也要跟着你!!”
“一万两不够!要加大投资!五万两!我李焱还要再投五万两!”
看着状若疯魔的李焱,方言用折扇无奈的格开他的“魔爪”,笑道:“李兄,冷静,冷静些。现阶段的银子够了,不用再加钱了。”
“不过是些许奇技淫巧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李焱瞪圆了眼睛,声音陡然拔高,“这若还不值一提,那天底下还有什么能入你方兄法眼?!”
他环视周围同样激动不已的众人,胸中之前所有疑虑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投资方言的纺织行业,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最英明的决定!
他仿佛已经看到,白家在他们的价格战冲击下节节败退,最终濒临破产的画面!
也看到了自己数钱数到手抽筋,甚至在母亲面前昂首挺胸、财大气粗的美好未来!
“方兄!”李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眼神炙热如火。
“何时动身去武昌?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白家那些人,见到我们这‘宝贝’织出的布匹时,会是什么表情了!”
方言收拢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目光投向身前的方世勇,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很快了,还有一件事没有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