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医院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床头柜上的小夜灯。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气味,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发出的“滴滴”声。
戚雨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这次不太一样。梦境的内容主角是她自己?
在一个看起来整洁、专业甚至称得上温馨的诊疗室里?
她看到自己穿着那件她很喜欢的浅绿色毛衣,那件毛衣不见了好久了。(其实不是戚雨喜欢是我喜欢绿色,夹带私货了属于是。)
坐在一张看起来非常舒适柔软的米白色单人沙发上。她的坐姿有些僵硬,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微微蜷缩。
对面,是一个背光的人影,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勾勒出一个修长的、略显清瘦的男性轮廓。环境光线柔和,主要来源似乎是一盏落地灯,温暖的光晕洒在地毯上,却巧妙地将对方的容貌隐藏在了阴影之中。
一个温和、低沉、带着奇异安抚力和明确引导性的声音在说话,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可辨:
“放松,戚雨,深呼吸很好。现在,试着不要抵抗,让思绪飘回去…回到你觉得最困惑、最缺失的那个点…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哪怕只是一点光,一个声音…”
然后,她看到梦中的自己眉头紧锁,嘴唇抿得发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得痛苦而困惑。她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像是在一片浓雾中艰难地摸索。
“我…我不知道…头很痛…好像有光…很吵…” 梦中的自己发出断续的、带着痛苦呻吟的声音。
“没关系,慢慢来,你是安全的。” 那个温和的声音继续引导,“感受那个环境,除了光和声音,还有谁?有什么特别的符号或者气味吗?”
最关键的一幕骤然闪现那个引导她的人似乎为了拿什么东西,微微侧身,转向了光线稍亮一些的方向。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侧脸从阴影中浮现出来年轻些,轮廓清晰,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专注、深邃,是江牧一!
轰——!
仿佛又是一场爆炸在戚雨的脑海里炸开!
江牧一?!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
在她的记忆里,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因为父亲殉职时,自己也在现场并身受重伤而导致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和记忆缺失。她也清晰地记得后续的心理疏导是模糊的,只剩下一些零碎的感觉和白色大褂的印象。
但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接受过如此清晰、如此长时间、场景如此具体的心理治疗!更不记得,那位主导治疗、深入她内心最脆弱地带的人,竟然就是江牧一!
这段关于治疗过程的记忆是空白的,是被人为彻底抹去的!
可梦境中的感受却如此真实,那种被温和而坚定地引导、被细致入微地探寻内心最深角落的感觉,以及江牧一那独特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还没等她从这震惊中缓过神,眼前的景象猛地扭曲、碎裂!
她又一次站在了那个熟悉的诊疗室,穿着浅绿色毛衣,坐在米白色沙发上。
“放松,戚雨,深呼吸…”
“我…我不知道…头很痛…”
江牧一的侧脸在光线中浮现。
轰!
景象碎裂,重置。
她再次坐在沙发上。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光…很吵…”
江牧一的侧脸。
轰!
再重置。
诊疗室场景。
引导的声音。
她痛苦的表情。
江牧一的侧脸!
轰!
循环! 无限循环!
每一次循环,细节都精确复刻,分毫不差!她被牢牢困在这个揭露了惊人真相却又无法深入、无法逃脱的梦境片段里,像一只被困在透明琥珀中的飞虫,清醒地感受着每一次爆炸火光的冲击和随之而来的、剧烈的、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头痛!
“醒过来!戚雨!醒过来!” 她在梦的牢笼里疯狂挣扎,试图冲破这令人窒息的循环。
但梦境如同最坚韧的蛛网,将她层层包裹。那个诊疗室,那个温和的声音,那个金丝眼镜后的侧脸一遍遍碾压过她的意识。
她不知道自己在梦里循环了多久,时间在无尽的重复中失去了意义。
直到现实的感知一点点渗入消毒水的气味变得清晰,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越来越响,手背上输液针口的刺痛感也越来越明确…
一阵剧烈的、源于灵魂深处的痉挛让她猛地抽搐。
“咳!咳咳咳!”
她剧烈地咳嗽着,从病床上醒了过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监护仪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
她大口喘息着,茫然地看着病房天花板上冰冷的白色灯管,仿佛刚从溺水的深渊中被捞起。
梦里那无限循环的片段依旧清晰刻印在脑海,尤其是江牧一那张从阴影中浮现的、带着金丝眼镜的侧脸。
她失忆了,遗忘了那场悲剧的许多细节,也遗忘了这段治疗。但梦境,却残忍地将这个被封锁的片段,用这种无限循环的方式,硬生生塞回了她的意识。
她抬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捂住脸,泪水混合着冷汗无声地滑落。
那不是悲伤,是愤怒,是困惑,是一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毛骨悚然。
江牧一…治疗…被封锁的记忆…
她必须弄清楚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