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抱着司眉的手止不住的发抖，他脸色苍白，心口空落落的，仿佛被洞穿胸口的不是司眉，而是他自己。
他表情有些茫然。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明明那些无用的细枝末节，那些软弱的情绪早就被他亲手尘封。
可如今一点一点从心口裂缝处涌出的迷茫、恐惧还有痛苦又是什么？
听风试图施法缓解司眉胸口的伤势，却是无济于事，那伤口中仍旧萦绕着一缕神力，将所有普通的术法都霸道地消解干净。
血快要将他也浸透，在他垂在地上的衣摆上染出大片大片血色的花。
“请问 ，你们知道我的娘亲和姐姐去哪儿了吗？”
清脆的童声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这肃杀中夹杂着悲伤的氛围。
所有人都循声看去，只见那鬼哭孩突然出现在竹林中，他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异样，一碰一跳地朝着听风和司眉两人靠近。
“咦？”
鬼哭孩在司眉身旁停下，他歪了歪头，表情有些不确定。
司眉看见陡然出现的鬼哭孩也很是惊讶，她看了满脸复杂的听风一眼，艰难地从怀中拿出了一朵蓝色的花。
鬼哭孩看见那花，双眼放光，猛地朝司眉怀中扑了过去。
“姐姐！阿妄终于找到你了！”
司眉被这冲击撞得闷吭一声，胸口的血流的更加汹涌。但她却带着笑容抚着鬼哭孩的头顶，眼神却是看着听风，语气温柔道，
“是啊，辛苦阿妄了。”
听风收紧了抱着司眉的双臂，只是沉默。
银鳞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唏嘘。他偏头看着身旁依旧神色冷淡的望幽，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望幽显然也明白过来。
司眉与听风居然是姐弟，而那鬼哭孩估计是听风的一缕执念化形，所以变成了听风儿时的模样，夜夜哭着找母亲和姐姐。
至于那浮梦墟里封印着的，看听风这样子，不出意外就是跟司眉有关的记忆和感情了。
可眼前这幅姐弟相认的感人画面却并未动摇望幽半分。
她仍旧在空中静静地俯视着二人。
她在等。
随着鲜血渐渐染红了司眉身下的土地，她的生命也在一点点的流逝。
终于。
“我愿意解除浮梦墟的封印，请求神主饶司眉一命。”
听风向望幽恭敬地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曾有过的挣扎和最后的尘埃落定。
望幽却是挑了挑眉，冷声道，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刚刚若我强行毁掉封印，如今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本该是你。”
听风闻言将司眉轻柔地放在地上。而后他双膝跪地，低头叩首，没有任何犹豫道，
“是我不识好歹，执意违抗神主命令。现听风愿意以命抵命，只求神主看在司眉昔日忠心，留她一命继续效忠。”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怨愤和不甘，只剩下坚定。
他身后的司眉闻言瞬间红了眼眶，她带着祈求的目光看向望幽，轻轻摇了摇头。
望幽心下叹息，面上却依旧冷酷道，
“你先解开封印。”
听风见望幽默认了救司眉的请求，顿时松了一口气，再次恭敬叩首。
他直起身，双手结出一个繁复的印，双指点向眉心，而后一滴血从眉心浮出，带着绿色的幽光，朝着竹林远处的浮梦墟飞去。
片刻后，大地猛然一震，而后归于平静。
有乳白的流光从浮梦墟的方向升起，在空中停顿片刻后便如找到主人般纷纷朝着竹林奔来，最后涌入了听风的身躯。
而尚在司眉怀中的鬼哭孩仿佛也受到了什么召唤，化为一缕流光后同样进入了听风身体里。
等听风抬眸再看向司眉时，眼中是更加浓重复杂的感情。
他掀掀唇，吐出的却是带着倔强的讥诮。
“别以为你这样就能将一切都一笔勾销，直到我死，你终究还是欠我的。”
说罢他向望幽走去，一副引颈就戮任由处置的样子。
听风此刻不再担心司眉的性命，有神明一诺，她司眉今日决计是死不了的。
转身前他看到司眉悲伤的表情，心中有快意也有解脱。
他想，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他终于能彻底摆脱心底那些挥之不去的晦暗，而司眉将永远活在愧疚里。这是他最后的报复。
此时掌握着二人生杀大权的望幽却有些不爽。
她一向对活着这件事看的很重要，所以实在是看不惯旁人轻易放弃生命的做法。
特别是明明她并未开口要听风性命，他却主动放弃，非但不争取生机，还一脸“等我死后，你们全都一辈子后悔”的模样。
望幽甚至有些手痒，想一爪子扇醒他的脑残想法。
命都没了，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别人是后悔还是愧疚，又有什么意义呢？
望幽皱眉，分别看了看两人。
听风视死如归，司眉萎靡不振。
“没有人能对别人的经历感同身受，但若是能置身处地为彼此思虑，多少也能体会其中的苦涩和不易吧。”
望幽说罢，两只爪子凭空点了点二人方向，然后做了一个交换的手势。
司眉和听风两人瞬间呆愣住，仿佛陷入了某种状态里。
望幽跳回到重夜肩上，轻声道，
“虽然涉及到了别人隐私，但我既然为神，拥有无边法力，那么偶尔任性八卦一点，应该也是可以被体谅的吧。”
重夜偏头揉了她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明明是为了解开这两人心结，却偏生说自己八卦，这人真的是坦荡又可爱。
“自然，你做什么都是可以被体谅的。”
……
“姐姐，姐姐！”
五岁的梅妄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八岁的梅肆怀中。
两个小孩儿嬉闹在一起，蓝色碧海花从梅肆怀中掉了出来。
梅肆赶紧捡起来，小心地吹了吹花瓣上沾上的灰。
“姐姐，这花为什么不会凋谢啊？”
梅妄看着姐姐手中的花，满脸的好奇。
梅肆想了想，回答道，
“娘亲说这叫做碧海花，生在浮梦墟里，那里有大片大片跟这一模一样的碧海花，每一朵都能保存人们最想留住的记忆。”
她将花朵小心翼翼地递到弟弟跟前，让他可以看的更仔细。
“这一朵，是爹爹和娘亲的定情信物，里面有他们最珍贵的回忆。”
梅肆摸了摸弟弟的头，稚嫩的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爹爹不在后，娘亲怕睹物思人，所以将这花交给我保管了。等我们躲过追杀，彻底安定下来后，我就将这花交给你。”
看着梅妄乖巧的模样，她忍不住掐了下他包子般白嫩的脸颊，
“等你长大后有了喜欢的姑娘，你就将这碧海花也当做定情信物送给她。”
小小的梅妄并不懂得什么是定情信物，但仍是听话地点点头，撒娇般抱住姐姐的腰，露出大大的笑脸朗声回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