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星期日。
大雪过后的五圣山，银装素裹。那层厚厚的积雪，暂时掩盖了焦土的黑色和血迹的暗红，让这片刚刚经历了地狱般洗礼的土地，显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志愿军前线指挥部里，李云龙正站在窗前，看着窗户纸上结出的冰花。他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缸子，里面的水早凉了，但他似乎浑然不觉。
“老李。”参谋长解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十五军和十二军的防务交接，基本完成了。秦基伟的四十五师，今天晚上全部撤出阵地，回后方休整。李德生的十二军，全面接管五圣山防务。”
李云龙转过身，轻轻吹了吹搪瓷缸子里的凉水：“老秦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没多说。”解方感叹道，“那个铁打的汉子，看着597.9高地，敬了个礼，眼泪就下来了。他说，这山头上的土，都被咱们战士的血泡酥了，一脚踩下去，都是红色的泥浆。”
李云龙沉默了片刻，将搪瓷缸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告诉李德生。十五军把阵地交给他，是把几千烈士的英魂交给了他。他要是守不住，不用我动手，秦基伟就能回来扒了他的皮。”
“李德生明白。”解方指了指地图，“他现在把三十一师放在597.9，把三十四师放在537.7北山。这两个师都是经过战火淬炼的，加上他的冷枪战术，现在的阵地，比铁桶还硬。”
“光硬不行。”李云龙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美国人消停了几天，不代表他们就死心了。范弗里特虽然要滚蛋了，但克拉克还在，新来的那个泰勒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们要防备他们的‘回光返照’。”
十一月二十四日，星期一。
上甘岭的枪声虽然稀疏了，但一种更深沉的较量正在地下展开。
在597.9高地的主坑道里，十二军三十一师师长赵兰田正在检查工事。坑道经过十五军和十二军连续多日的抢修，已经初具规模。
“师长。”一团团长指着洞壁上新挂的一盏马灯，“这坑道现在通气了，也不憋闷了。战士们把弹药箱垒起来当床，比睡露天强多了。”
赵兰田摸了摸潮湿的岩壁：“告诉战士们，这坑道就是咱们的家。美国人的飞机炸不到，大炮轰不塌。咱们就在这儿生根发芽。”
与此同时，志愿军指挥部里，李云龙正在和情报处长分析敌情。
“首长，有一个重要情报。”情报处长递上一份截获的电文，“美联社的消息。刚刚当选美国总统的艾森豪威尔，正在策划一次‘秘密行程’。虽然没有明说，但所有迹象都表明，他要来朝鲜。”
“艾森豪威尔。”李云龙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个二战时的盟军统帅？这老小子不在白宫待着，跑到这冰天雪地里来干什么？”
“为了兑现他的竞选承诺。”解方在一旁补充道，“他竞选时说，‘我将前往朝鲜’，为了结束这场‘不受欢迎的战争’。现在看来，他是要来实地看看，这仗还能不能打下去。”
“我看他是来摸底的。”李云龙冷笑一声，“来看看范弗里特是不是真的输光了底裤，来看看咱们志愿军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硬。好啊，既然是贵客，咱们得准备点‘见面礼’。”
他转身走向地图，目光越过上甘岭，投向了西海岸：“老解，如果艾森豪威尔来，他最想干什么？除了结束战争，他肯定还在想，有没有翻盘的机会。就像当年的仁川登陆一样。”
“你是说……西海岸？”解方一惊。
“对。”李云龙的铅笔重重地点在西海岸的位置，“上甘岭他们啃不动了。如果我是艾森豪威尔，我想翻盘，我就不会在这里死磕。我会找那个最软的肚子捅一刀。命令邓华副司令员，加强西海岸防御工事。我要让艾森豪威尔知道，现在的朝鲜，没有仁川，只有铜墙铁壁。”
十一月二十五日，星期二。
这一天，是上甘岭战役被历史铭记的日子。
随着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的主阵地完全稳固，联合国军停止了大规模的进攻行动。历时四十三天的上甘岭战役，在军事意义上宣告结束。
志愿军指挥部里，并没有举行盛大的庆功宴。
李云龙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份沉甸甸的战报总结。
“四十三天。”他低声念道，“敌军投入兵力六万余人，大炮三百余门，坦克一百七十多辆，飞机出动三千多架次。发射炮弹一百九十多万发，投掷炸弹五千多枚。”
“我军。”解方的声音有些低沉，“伤亡一万一千五百二十九人。敌军，伤亡两万五千余人。”
“一万一千五百二十九。”李云龙的手指在那行数字上轻轻抚过，仿佛那是滚烫的烙铁，“都是好样的。他们用血肉之躯，抗住了钢铁洪流。这个数字，要刻在碑上，刻在五圣山的石头上。”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传我的命令。全军通报嘉奖第十五军、第十二军。授予十五军四十五师、二十九师，十二军三十一师、三十四师‘英雄部队’称号。号召全军向他们学习，学习那种‘钉子精神’，钉在阵地上，哪怕烧成灰，也要变成阻挡敌人的路障。”
“还有。”李云龙补充道，“把这份战报，发给板门店的谈判代表团。告诉李克农老首长，这就是他的底气。美国人要是再敢在谈判桌上拍桌子，就把这份战报摔在他们脸上。”
十一月二十六日，星期三。
寒潮愈发猛烈。气温骤降至零下二十度。
十二军三十四师一零六团的阵地上，战士们正在进行一项特殊的“运动”。
“打！” 一声令下，隐藏在雪窝里的几个神枪手同时扣动扳机。
对面537.7高地南山的美军阵地上，两个刚探出头想抽烟的美国兵应声倒地。
“好！”团长武效贤放下望远镜，兴奋地搓了搓手，“这‘冷枪’打得越来越有味道了。我看那帮美国兵，现在连上厕所都得尿裤兜子里。”
而在志愿军指挥部，李云龙正在关注另一个问题：过冬。
“后勤部的张令彬部长来了吗？”李云龙问。
“来了，正在外面卸车。”警卫员回答。
李云龙大步走出指挥所。只见几辆满载物资的卡车停在雪地里，几个穿着厚棉衣的干部正在指挥搬运。
“老李！”张令彬看到李云龙，快步走来，“这一车是刚从国内运来的特制防寒鞋，里面絮了乌拉草，暖和着呢。还有这批棉手套，特意把食指分开了，方便战士们扣扳机。”
李云龙拿起一只棉手套，试了试，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想得周到。老张，前线现在最缺的不是子弹，是热乎气。战士们在坑道里，湿气重，再冻着，非落下病根不可。辣椒面带来了吗？”
“带来了！整整五车皮的辣椒面，够战士们出一身透汗的。”张令彬笑着说，“还有，你要的那个……炒面，这次加了糖和花生碎，口感好多了。”
“好。”李云龙拍了拍张令彬的肩膀，“后勤是咱们的命脉。上甘岭能守住，你们后勤有一半的功劳。你告诉运输线的同志们，路上不好走，美国人的飞机还在炸，一定要注意安全。每一粒粮食，每一件棉衣，都是战士们的命。”
十一月二十七日，星期四。
关于艾森豪威尔的情报越来越详细。
“他可能会在十二月初抵达。”情报处长汇报道，“美军为了保障他的安全，加强了汉城周边的防空火力，并且在海上部署了两个航母战斗群。”
李云龙站在地图前，若有所思：“他来，无非是两手准备。一手是谈，一手是打。如果谈不成，他就要扩大战争。如果打不赢，他就要体面地结束战争。”
“上甘岭这一仗，已经告诉他，打，是打不赢了。”解方分析道，“美军的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国内的反战情绪高涨。他艾森豪威尔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再往这个无底洞里填人命。”
“所以，他这次来，大概率是来找台阶下的。”李云龙断言，“但是，我们不能让他下得太舒服。我们要让他知道，只要他在朝鲜一天，他的大兵就没有安全感。”
他转身下令：“命令前线冷枪冷炮部队，从今天开始，加大活动力度。不要局限于狙击兵岭，所有接触线，都要打。我要让整个战线都响起来，像是给艾森豪威尔放鞭炮听听。”
“另外，炮兵部队，对敌人的纵深目标，特别是机场、码头，进行不定期的骚扰射击。告诉他们，不是为了炸毁什么，就是为了恶心他们，让他们睡不好觉。”
十一月二十八日，星期五。
前线的“冷枪”运动进入了高潮。
十二军三十一师九十二团的狙击手张桃芳（此时虽未完全成名，但已开始崭露头角，作为代表人物描写），正趴在597.9高地的一个隐蔽射击位上。
他使用的那支没有瞄准镜的莫辛纳甘步枪，枪管上裹着白布，和周围的雪地融为一体。
这已经是他今天蹲守的第四个小时了。
对面的美军阵地死一般的沉寂。美国人被吓破了胆，用沙袋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连潜望镜都不敢轻易伸出来。
突然，一个黑影在两块岩石间晃动了一下。
张桃芳的眼睛眯了起来。那是美军的一个观察哨，正在试图转移位置。
距离，四百米。风速，西北风三级。
他在心里迅速计算着提前量。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寂静。
那个黑影晃了一下，从岩石上栽了下去。
“第三个。”张桃芳轻声数道，熟练地拉动枪栓，退出弹壳。
在他身后的坑道里，连长正拿着小本子记录着：“好小子，这几天咱们团的战果，你一个人就占了一成。照这个打法，美国人那个连，不到月底就得换番号。”
这样的场景，在几百公里的战线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志愿军的狙击手们，用一种近乎艺术的方式，在这场现代化的战争中，演绎着属于步兵的传奇。
李云龙在指挥部看到战报时，评价只有四个字：“积小胜为大胜。”
十一月二十九日，星期六。
虽然上甘岭的硝烟渐散，但李云龙的目光已经完全转向了西海岸。
他深知，如果美军还有最后一次冒险的可能，那一定是在西海岸。那里地形平坦，适合机械化部队展开，且背靠大海，利于美军发挥海空优势。
“命令邓华。”李云龙在电话里语气严厉，“西海岸的防御体系，必须在十二月五日之前，全部完工。反坦克壕要挖深，雷场要布密。特别是滩头阵地，要构筑纵深防御。如果艾森豪威尔想在那儿搞个‘仁川第二’，我们要让他有来无回。”
“老李，你是真的担心他们会登陆？”解方问。
“兵者，诡道也。”李云龙放下电话，“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理智’上。只有我们准备好了棍子，那条狗才不敢扑上来咬人。再说了，咱们在西海岸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也是做给艾森豪威尔看的。告诉他，咱们早就防着他这一手了。”
此时的西海岸，数万名志愿军战士和朝鲜人民军战士，正顶着严寒，在冰冻的滩涂上修筑工事。他们把木桩打进冻土，把铁丝网拉成一道道死亡防线。
十一月三十日，星期日。
这个月的最后一天。
李云龙难得地走出了深深的地下指挥所，来到了地面上。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远处的群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凉而雄伟。
“一个月了。”李云龙看着上甘岭的方向，那里现在只有零星的枪声，“老解，你记不记得，一个月前，范弗里特发动‘摊牌行动’的时候，那是何等的嚣张。他说只要五天，就能拿下五圣山。”
“记得。”解方站在他身边，“现在四十多天过去了。五圣山还在我们脚下，而范弗里特已经成了败军之将。”
“这一个月，咱们教会了美国人很多东西。”李云龙裹紧了大衣，“教会了他们，钢铁不是万能的。教会了他们，什么叫中国人的骨气。也教会了他们，在东方，有一个民族，是惹不得的。”
“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稍微平淡一些。”李云龙转身往回走，“没有了惊天动地的炮战，没有了成千上万人的冲锋。但是，这种平淡里的杀机，一点也不比炮火连天少。我们要陪着那位即将上任的美国总统，好好下一盘棋。”
回到指挥所，通讯员递过来一份刚收到的电报。
“首长，板门店消息。美国方面提议，恢复双方联络官接触。”
李云龙接过电报，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来，咱们的冷枪冷炮，还有那份一万一千比两万五的战报，起作用了。他们坐不住了。”
他拿起铅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了几个字，那是他对下一个阶段的战略构想：
“以打促谈，寸土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