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的白光褪尽时，韩林后背着地的钝痛先一步窜上脊椎。
他闷哼一声，手指下意识抠进焦黑的岩缝——碎石硌得掌心生疼，却让他更快清醒过来。
入目是暗红如血的天空，云层像被泼了墨汁，边缘泛着诡异的紫。
不远处，柳烟正扶着一块断柱起身，发间沾着的碎石簌簌掉落，在她素色裙角留下几道灰痕。
这地方......柳烟的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指尖抚过断柱表面的纹路。
那些符文扭曲如蛇，她指尖刚触到刻痕，残碑突然泛起幽蓝微光。
韩林瞳孔微缩——他分明看见，一道淡影从碑中渗出：无数半透明的光茧悬浮在虚空中，每个光茧里都流转着不同的山川河岳，有白发仙人御剑穿云，有魔修撕裂天幕，更有他熟悉的青云山朱红殿阁，只是所有画面都像被按了暂停键。
高维观测者。韩林脱口而出。
识海中的系统残片突然发烫，他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说过的只言片语——洪荒时期有一群存在，能同时观测无数世界线，如同看棋的人。
此刻幻象里，那些身影正抬手拨动光茧，被碰到的光茧便地裂开，里面的画面开始疯狂倒转：青云山的殿阁坍塌成废墟，御剑的仙人坠地化为白骨，连最远处的星子都在湮灭。
柳烟猛地缩回手，幻象骤然消散。
她望着自己发抖的指尖，喉结动了动：他们在......篡改命运？
更像是在销毁。韩林按住眉心，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
他念头刚动，视网膜上便浮起淡金色的文字：【检测到归墟残片能量残留，是否激活逆命感知？】
确认。他在心里默念。
下一秒，世界像被泼了层清水，所有实体都变得半透明。
韩林倒吸一口冷气——无数银灰色的丝线正从四面八方涌来，粗的如腕，细的若发，有的缠绕在断柱上，有的扎进地底，更多的则像被抽走线头的乱麻，在空中无规则地扭曲。
最让他心悸的是，其中一缕极细的丝线正缠在他手腕上，另一端没入云层深处。
韩林？柳烟察觉他的异样，伸手碰了碰他胳膊。
这一碰，那缕丝线突然剧烈震颤，在空中划出火星。
韩林这才发现，柳烟周身也缠着类似的线，只不过颜色更浅，像被水洗过的银。
是命运丝线。他声音发沉，诛仙世界被蚊道人吞噬本源时，我见过类似的波动，但没这么......密集。他抬手指向远处——那里有三根倾斜的石柱，原本刻满符文的表面此刻爬满裂痕，每道裂痕里都钻出密密麻麻的丝线，这些线不是自然生成的，是被强行抽出来的。
柳烟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忽然屏住呼吸：看那边！
韩林转头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一道暗金色流光从地底窜出。
那光裹着某根最粗的命运线，眨眼间没入云层。
他心口一紧——那道光的轨迹，和诛仙世界命塔废墟里那柄剑形金光几乎重合。
系统。他在识海轻声唤道，能追踪刚才那道光吗？
【检测到高阶能量波动，建议优先解析当前命运网结构。】系统的提示音难得带了点滞涩，【警告：逆命感知已消耗宿主3%本源，继续使用可能触发天道反噬。】
韩林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皮肤下隐约泛着青，那是本源被抽离的征兆。
他想起在命源晶前，柳烟燃尽最后一滴血时，也是这样的青灰色。
反噬就反噬。他咬了咬牙，继续解析。
系统沉默两息，视网膜上的文字突然变成流动的星图。
韩林盯着那些闪烁的光点，发现所有丝线最终都汇聚向同一个方向——他们脚边的地面。
那里有块半埋的圆石，表面的刻痕被风沙磨得模糊，却在逆命感知下显露出完整的纹路：十二道射线围绕着中心的漩涡，像极了归墟的标志。
地下。韩林蹲下身，指尖按在圆石上。
触感冰凉，却有细微的震动传来，丝线的源头在地下。
柳烟也蹲下来，两人的影子叠在圆石上。
她伸手覆住他手背：需要我做什么？
韩林抬头看她。
她的眼睛在暗红天空下泛着清光，像诛仙山涧里的晨露。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这样，举着木剑说我教你练剑，那时他以为她只是个守规矩的小师妹，直到她为他扑向命锁，直到她在命源晶前说韩林，你要替我看更远处。
陪我下去。他说，可能有危险。
比扑向命锁更危险吗？柳烟笑了，指尖轻轻勾住他的小指，
风卷着沙粒打在两人后颈，远处崩塌的祭坛在逆命感知下泛着幽光。
韩林能听见命运丝线在耳畔嗡嗡作响，像无数人在说同一句话。
他摸向腰间的剑——那是无咎道人留下的守剑，此刻正微微发烫。
守剑人，该去更远处了。他忽然想起传送前无咎道人的声音。
更远处的地下，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韩林屈指叩了叩圆石，震感顺着指骨窜入识海，与系统残片产生共鸣。
视网膜上的星图突然向下延伸，在虚空中勾勒出螺旋状的通道——那是地下三百丈处的结构。
他深吸一口气，掌心泛起青光，守剑嗡鸣出鞘，剑尖在圆石上划出一道细微的裂痕。
跟紧我。他侧头对柳烟说，声音压得很低。
柳烟的指尖还勾着他的小指，此时轻轻回握，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茧传来。
她另一只手已结出命塔秘印，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那是她当年在命源晶前刻下的防御符纹。
碎石簌簌坠落的声响里，两人沿着裂痕向下攀爬。
通道四壁嵌着幽蓝石髓，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韩林的逆命感知仍在运转，能看见浅灰色的命运丝线像藤蔓般缠在石缝间，有些丝线末端还挂着细碎的光屑——那是被抽离的世界碎片。
小心脚边。柳烟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韩林低头，看见一块凸起的石砖边缘泛着暗金，正是禁制触发的征兆。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左移三步，触发地脉震动可引动禁制自毁】。
他反手揽住柳烟的腰，借力跃开。
下一秒，石砖迸出刺目红光，却在触及地脉的瞬间被震成齑粉，碎石雨砸在两人方才站立的位置，溅起火星。
好险。柳烟的发尾扫过他下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
韩林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沁出薄汗，本源消耗带来的青灰已经蔓延到小臂。
他咬了咬舌尖，刺痛让神智更清醒：前面还有三道禁制，都是连锁反应。
你跟在我身后，我破一道，你记一道纹路。
柳烟没有多问，只是将秘印结得更紧。
她的目光扫过韩林泛青的皮肤，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把银铃往他手边送了送：我的命锁残印还能用三次，必要时......
不用。韩林打断她，剑尖挑起一缕命运丝线，系统说这些禁制是用命运之力编织的，我能用逆命感知破局。他顿了顿，声音软下来，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通道愈发狭窄，石髓的幽蓝渐渐转成暗红。
当韩林的剑尖触到第一面石壁时，系统提示音突然尖锐起来：【检测到祭坛核心，距离目标点十丈】。
柳烟的指尖按在石壁上，传来空洞的回响——那是中空的征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力。
石壁轰然倒塌的瞬间，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韩林的逆命感知里，无数命运丝线像被斩断的蛇群疯狂扭动，最终汇聚向祭坛中央悬浮的漆黑晶体。
那晶体足有两人高，表面流转着星河般的光泽，内部影影绰绰，仿佛有团雾气在挣扎。
高维观测者......韩林的声音发涩。
他见过无咎道人留下的古籍残卷，里面记载洪荒时期的观测者以意识为体，能同时容纳无数世界线。
此刻这晶体，像极了被封印的意识容器。
柳烟的手指突然掐进他手背：韩林，它在看我们。
韩林抬头的刹那，后颈寒毛倒竖。
晶体表面的光泽骤然凝结，中央裂开一道细缝——那根本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在投影注视。
他的灵魂像被冰锥刺穿，痛得几乎跪坐在地，守剑坠地。
韩林！柳烟扑过来扶住他，命锁残印在掌心炸开白光。
那光触及晶体的瞬间，整个空间开始扭曲。
韩林的视线里，祭坛的石壁化作流动的水纹，柳烟的身影变得透明，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重叠的画面：
——他倒在青云山玉清殿，守剑断成三截，命塔的碎片扎进胸口；
——柳烟在命源晶前燃尽最后一滴血，他抓着她的手，指缝里漏下的血珠在地面汇成二字；
——正魔大战中，他被蚊道人的黑莲贯穿，洪荒的飞升通道在眼前闭合，无咎道人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守剑人，你辜负了......
每一幅画面都真实得能触到血腥气。
韩林的瞳孔剧烈收缩，突然发现所有死亡画面里，都有一道模糊的身影立在阴影中——那轮廓，与他们曾在命塔废墟里摧毁的命运主宰分毫不差。
你以为赢了？沙哑的声音在灵魂深处炸响，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不......你只是走进了我设下的更深棋局。
韩林咬得满嘴是血，却笑了。
他的本源在疯狂流逝，皮肤下的青灰已经蔓延到脖颈，但识海里系统残片的热度却盖过了疼痛。
他望着幻境中柳烟逐渐模糊的脸，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举着木剑说我教你练剑的模样。
这一次，我会亲手终结你。他在心里说。
话音未落，幻境突然剧烈震颤。
韩林的视线被一片暖黄填满——那是烛火的光。
他眨了眨眼，看见熟悉的红漆木梁，看见供桌上落满灰尘的青铜灯台，看见无咎道人留下的守剑鞘静静躺在香案旁。
这里是......青云山祖师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