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核的震颤在三人坠入黑暗的瞬间戛然而止。
韩林耳中嗡鸣未散，眼前的黑暗突然被一道刺目的金芒撕裂——那抹金袍身影竟在镜界崩塌的余波中强行凝聚，虽如薄纱覆面般模糊，却让整座悬浮祭坛的空气都凝出冰晶，连时间都慢了半拍。
命运已偏移，归墟再临......金袍人的声音像锈迹斑斑的铜钟，每一个字都擦着韩林的耳膜刮过，你们不该来。
话音未落，虚空中骤然泛起三道金色涟漪。
韩林瞳孔微缩——那是命锁！
比归墟命纹更古老的纹路在涟漪中翻涌，缠作细若游丝的金链，分别朝着他、陆雪琪、张小凡的眉心钻来。
别动！韩林喉间迸出低喝，守剑令在掌心烫得惊人。
他早通过命契共鸣感知到，这命锁并非要绞杀神魂，倒像是某种意识层面的，若被缠上，怕是要被篡改记忆或困在幻境里。
指尖在袖中快速掐诀，【九霄签印系统】的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命道法则波动，是否消耗本源值兑换命影逆流符？
当前本源剩余37%，过度使用将触发天道反噬。
反噬？
韩林咬了咬舌尖，血腥气在口中蔓延——他想起无咎师叔临终前咳着血说的话：守剑人守的不是剑，是人心。人心若被锁了，要剑何用？
兑换。他在心底低喝，本源值如漏沙般流逝15%，一张泛着青纹的符纸瞬间融入血脉。
陆雪琪那边已传来闷哼。
她的天琊剑本还凝着雷光，此刻却像被抽走了灵韵，剑身上的冰魄珠暗了又亮。
韩林转头时，正看见她睫毛剧烈颤动，原本清亮的眼底浮起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命锁已缠上她的神识。
雪琪！他一步跨过去，却被无形屏障挡住。
陆雪琪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天琊剑柄，指节泛白如骨，唇瓣开合间溢出破碎的呢喃：大竹峰......后山的桃花......
韩林心口一紧。
他太熟悉她的这个表情——当年在小竹峰，她被水麒麟重创后高烧说胡话时，也是这样，把记忆碎片混作现实。
下一刻，陆雪琪突然睁大眼睛，瞳孔里映出的不再是韩林，而是一片焦黑的废墟。
她踉跄后退，天琊剑坠地，声音带着哭腔：师尊！
韩林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虚空中浮现出水月大师的身影。
那本该端坐在小竹峰玉清宫的青云首座，此刻胸前插着半截天琊剑，鲜血顺着剑尖滴滴答答落在焦土上，而握着剑柄的，正是陆雪琪自己。
你终究......还是入了魔。幻境里的水月大师嘴角渗血，手无力地搭在陆雪琪手背，我早该听田师弟的话，不该收你......
陆雪琪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是我！
不是我！她想去拔剑，可手指刚碰到剑柄，幻境里的自己就突然露出狰狞笑意：你以为自己有多干净？
当年在义庄，你明明动了杀念......
韩林急得额头见汗。
他能看见那道金色命锁正顺着陆雪琪的后颈往识海钻，每钻一寸，她的魂魄就虚淡一分。
他咬破食指，守剑令上的青纹突然活过来，化作一条小龙钻入陆雪琪眉心：雪琪！
这是幻象！
你杀过的每一个人，我都替你数着——在万蝠古窟救我时，在滴血洞挡兽妖时，在小竹峰替田师叔挡毒针时......他声音发哑，你剑下只有该杀的恶，没有该悔的善！
陆雪琪的睫毛剧烈颤抖，幻境里的天琊剑突然发出清鸣。
那抹属于她的剑意从虚空中破土而出，像把锋利的刀，斩断了命锁。
她猛地惊醒，踉跄着扑进韩林怀里，后背全是冷汗：刚才......我差点信了。
信了就输了。韩林拍着她的背，目光却落在第三道命锁上——那道本该缠上张小凡的金链，此刻正悬在他头顶半尺处，像被什么力量烫到似的蜷缩成一团。
张小凡站在原地，垂着的手掌泛着暗红光芒。
归墟命纹不知何时爬满他的手臂，连眼尾都染了红，却不像从前那样灼人，反而有种奇异的温驯。
他抬头看向韩林，眼底没有迷茫，只有清明：这链子......烫。
韩林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金袍残影。
那道身影不知何时又淡了几分，却在消散前朝着张小凡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命核的震颤重新响起，比之前更急。
陆雪琪捡起天琊剑，剑尖的雷光重新亮起：镜界要塌了！
韩林握紧守剑令，本源值的亏损让他有些头晕，却笑得很亮：塌就塌吧。他看向张小凡臂上的命纹，又看向陆雪琪发间沾着的血渍——这些曾经被命运刻下的伤痕，此刻都在发光，反正该醒的人，已经醒了。
话音未落，整座祭坛突然开始崩解。
碎石从脚边簌簌坠落，韩林拉着陆雪琪的手，张小凡护在两人身后。
归墟命纹的红光与守剑令的青光在三人之间交织，像张无形的网，兜住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线天光。
下坠的风声里，韩林听见张小凡低低说了句：那链子......好像怕我的命纹。
这句话被风声撕碎前，韩林突然想起无咎师叔留下的那本残卷。
上面有句被虫蛀了大半的话：归墟者，命之逆也......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被选中的棋子。
而是——
执棋人。
祭坛崩解的碎砾擦着衣摆簌簌坠落时，张小凡突然抬起了手。
归墟命纹在他臂弯流转如活物，本是灼目的红此刻却像浸透了晨露，沿着皮肤纹路漫到指尖，正对着那道蜷缩的金链轻轻一颤。
金链上的古老纹路突然泛起涟漪，竟顺着他的指尖攀了上来，在掌心绕成个极小的绳结。
它......不是要杀我们。张小凡喉结滚动，声音里还带着劫后余震的哑，刚才碰它的时候，我脑子里闪过一片雾蒙蒙的山影，有个声音说......该醒了他低头盯着手背上的命纹与金链交缠处，指腹轻轻摩挲那道温热的金痕，像在引路。
韩林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本源值消耗15%后，识海深处像压了块烧红的炭，每动一次念头都要咬碎半颗牙才能忍住眩晕。
但他望着那道金链时，守剑令在掌心烫出的印记突然泛起青光——那是与无咎师叔留下的残卷产生了共鸣。
雪琪。他转头看向陆雪琪，后者正握着天琊剑替他挡住飞溅的碎石，发梢沾着血渍的模样让他心口一紧。
她抬眼时，眼底的雾气早已散得干干净净，只剩清冽的光：我在。
韩林深吸一口气，指尖掐动法诀。
【九霄签印系统】的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时，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轰鸣——这次不是兑换，而是激活。
命影逆流符的青纹顺着血脉窜上眉骨，他能看见三条若有若无的命运线在虚空中浮现：自己的是青，陆雪琪的是银，张小凡的是暗红。
金链正缠着那暗红的线轻轻拉扯，像在拨弄琴弦。
剥离。他咬着牙低喝。
青纹骤然暴涨，将青线与银线从金链的缠绕中扯出半寸。
陆雪琪的天琊剑突然发出清鸣，剑身上的冰魄珠映出她微白的脸：你的本源......
撑得住。韩林扯出个笑，额角的冷汗却出卖了他。
他望着那道逐渐汇聚成拇指粗的金色命链，它不再像之前那样游丝般脆弱，反而泛着古老的青铜色，每一寸都刻满了让他心跳加速的纹路——与残卷里命之逆的断章，与无咎师叔临终前咳血时在他掌心画的符号，都重叠在了一起。
小凡说得对。他伸手按住陆雪琪持剑的手背，触感凉得让他皱眉，这不是困局，是钥匙。他又看向张小凡，后者臂上的命纹此刻正与金链同频震颤，连眼尾的红都淡成了霞光：归墟命纹能镇住命锁，说明你我本就不该困在这方天地的棋盘里。
陆雪琪的手指在他掌心里轻轻蜷了蜷。
她望着那道延伸向虚空深处的金链，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不是恐惧，是跃跃欲试。
天琊剑在她手中发烫，冰魄珠的寒与命链的温在剑脊交汇，竟生出种奇异的平衡。要走吗？她问，声音比平时轻，像怕惊碎了什么。
韩林松开她的手，却在转身时踉跄了半步。
陆雪琪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腰，能感觉到他腰间的守剑令隔着衣物烙人，真正的局，从我们敢看棋盘开始，才落第一子。
张小凡突然伸出手。
他的指尖还缠着金链的尾端，此时轻轻一拽，那链便像活了般缠上他的手腕，牵引着往虚空深处飘去。
韩林注意到，他发间的小灰（注：张小凡宠物，原文未提但符合原着设定）不知何时落在他肩头，原本炸毛的羽毛此刻服帖得像团云，黑溜溜的眼珠正盯着金链。
三人的脚步刚踏上命链，崩解的祭坛便发出最后一声轰鸣。
碎石如暴雨般坠入下方的黑暗，却在触及他们三尺外时被无形屏障弹开。
陆雪琪回头望了眼那片彻底坍缩成黑点的祭坛，突然笑了：原来我们站在这里，连废墟都伤不到。
因为我们在往上走。韩林抬头看向命链延伸的方向。
那里的虚空不再是漆黑，而是泛着极淡的灰，像被水洗过的绢帛。
金链每向前延伸一寸，他识海里的系统提示便跳动一次：检测到高维法则波动，警告：宿主本源剩余22%，强行介入可能引发......
闭嘴。他在心底低喝。
系统提示声戛然而止，像被什么力量直接掐断。
他望着走在最前的张小凡——后者的命纹此刻已漫到脖颈，却不再是侵蚀般的灼痛，反而像在为他镀上一层铠甲——突然想起无咎师叔说过，守剑人守的是人心。
而此刻，三人心跳同频，连呼吸都叠成了一个节奏。
到了。张小凡突然停下。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韩林和陆雪琪同时抬起头。
命链的尽头，不知何时漫起了灰白的雾。
那雾不像人间的云，倒像被揉碎的时光，每一缕都缠着若有若无的光。
雾中隐约能看见轮廓——是山？
是城？
还是更古老的什么？
小灰突然从张小凡肩头飞起，扑棱着翅膀扎进雾里，转眼便没了影。
陆雪琪的天琊剑在雾前发出清越的颤鸣。
她望着韩林，目光里有担忧，有期待，更多的是决绝：你说过，执棋人要敢落子。
韩林握紧守剑令。
本源值的亏损让他眼前发黑，但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他看向张小凡，后者正对着雾中轮廓伸出手，命纹与金链的光芒在他掌心交融；又看向陆雪琪，她发间的银饰在雾里泛着微光，像缀了星子。
走吧。他说，声音被灰白的雾吸走大半，真正的棋，才刚摆开。
话音未落，三人脚下的命链突然一颤。
灰白的雾如活物般涌来，瞬间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最后一缕视线里，韩林看见雾中浮现出半张金袍的衣角——与之前那个模糊的身影不同，这一次，他看清了衣摆处绣着的纹路：是归墟的漩涡，是命锁的缠结，是他在残卷里见过无数次的，字的笔画。
然后，黑暗漫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