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殇那如同来自九幽的一瞥,彻底打乱了云九幽的心绪。那无声的压迫感,比赵长老的警告更甚百倍!他意识到,自己正行走在一根无形的钢丝上,下方是万丈深渊,而深渊的两边,一边是笼罩一切的“天道”,另一边则是深不可测的夜无殇和幽冥!
他暂时停下了对幽冥信息的直接探索,那太危险了。他将目标转向其他被篡改的领域——那些被贬斥为“旁门左道”、“威力有限”的失传小流派记载,以及关于灵气本质描述的矛盾点。行动更加隐蔽,如同在雷区中踮脚前行。
他随身携带了一枚空白玉简。每当发现一处逻辑悖论、一处明显的描述矛盾、一处被刻意模糊的关键节点,他就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结合了前世记忆术语的符号,极其隐晦地记录在玉简中。每一次落“笔”,指尖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不仅仅是对发现的激动,更是对“天道”这只无形巨手庞大操纵力的深深恐惧!这玉简,是他收集的罪证,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他的异常,终究引起了身边人的注意。
石昊是个直肠子。他注意到云九幽最近总是面色沉郁,除了必要的修炼和课程,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典籍阁那个“发霉的角落”里,修为进度(在他这个体修看来)更是“慢得像乌龟爬”。在一次激烈的对练后,石昊浑身热气腾腾,拍着云九幽的肩膀(这次控制了力道),眉头拧成了疙瘩,语重心长,用他特有的方式劝道:
“云兄弟!俺知道你脑瓜子好使,爱琢磨。但咱们是修士啊!修士靠啥?靠拳头!靠修为!” 他挥舞了一下自己砂锅大的拳头,带起呼呼风声,“你看你,整天钻那些故纸堆有啥用?能当饭吃还是能涨修为?长老们教的《磐石劲》多实在!练熟了,力气大了,才是正道!俺看你再这么钻下去,小心…小心钻牛角尖,把自己给绕进去,伤了心神可咋整?” 他语气焦急,眼神里是货真价实的担忧,像个怕兄弟走错路的兄长。
云九幽看着石昊憨厚脸上毫不作伪的关切,心头涌起一股暖流,随即又被更深的愧疚和孤独淹没。他不能解释,解释就是害了他。他只能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拍了拍石昊结实的手臂:“石兄放心,我有分寸。只是…兴趣使然,看看罢了。”
苏沐晴的“关心”则来得更巧妙。一次在典籍阁“偶遇”,她抱着一卷《玄天草木地理志》,苦恼地指着其中一页对云九幽说:“云师兄,你看这里说‘赤炎朱果’只生于地火熔岩之畔。可我前几日在一本游记残卷里看到,有修士在极北寒渊深处也见过类似描述…这典籍记载,会不会…也有不尽不实之处?” 她苦恼地皱着秀气的鼻子,眼神却清亮,带着探究,静静等待云九幽的反应。
云九幽心中警铃微作。这少女太聪明了,她在投石问路,用这种相对“安全”的疑点来试探他的态度。他看着苏沐晴那双仿佛能映照人心的眸子,沉默了片刻。石昊的关心是温暖的负担,苏沐晴的试探则是带着诱惑的荆棘。他最终只是淡淡地、模棱两可地回应:“典籍浩瀚,传抄千年,或有疏漏讹误,亦属常事。真伪之辨,确需谨慎。” 他避开了“天道定论”这个核心,也回避了是否认同她观点的实质。
苏沐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随即又被更浓的兴趣取代。她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抱着书走开了。
看着苏沐晴离去的背影,又感受到旁边石昊那依旧担忧的目光,云九幽握紧了袖中的玉简。那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背负的秘密之重。暖意与孤独交织,信任与猜忌并存。在这看似祥和的仙门之中,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孤岛,四周是名为“天道”的汪洋大海,暗流汹涌,而唯一的同伴(石昊)却在另一座岛上,浑然不知危险。记录玉简的行为,成了他排解这巨大压力和孤独的唯一方式,每一个符号,都是无声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