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殇的嘲讽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云九幽心头,却无法再激起更大的波澜。心口的伤口在魔气与彼岸花残留力量的作用下缓慢蠕动着,带来阵阵灼痛,但更深的是一种被掏空后的麻木。焦土上的魔血渗入尘埃,并未点燃什么灯台,只留下几处暗红的印记。
那张与墨渊相似的脸,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是通往更深谜团的钥匙。云九幽明白,在力量的天平彻底倾斜之前,任何愤怒都毫无意义。
他不再言语,甚至不再看夜无殇一眼。意念沉入识海深处,沟通背脊上那条幽暗冰冷的黄泉刺青。
嗡——!
一股强大的吸力骤然降临!云九幽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原地消失不见。只留下几缕灰白的发丝在血腥的微风中飘荡。
夜无殇瞳孔微缩,看着云九幽消失的地方,又瞥了一眼那片焦土和残留的魔血印记。面具碎裂后露出的脸上,冰冷漠然依旧,唯有手臂上那些因云九幽消失而稍稍平复的诅咒咒痕,无声地诉说着某种联系。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也消失在了崩塌的渊底废墟之中。
……
云九幽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片无垠的暗沉血海。
脚下并非实体,而是粘稠、冰冷、翻涌着无尽死寂的暗红液体。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一条无比宽阔、望不见源头与尽头的巨大河流,在这片死寂的世界中无声流淌。河水的颜色比渊底血河更加深沉,近乎墨黑,粘稠得如同融化的沥青。河中,沉浮着无数模糊扭曲的魂影,它们没有哀嚎,只有永恒的沉默与麻木,随着血河的流淌载沉载浮。
这里,便是黄泉图的内在世界——真正的九幽冥河投影。
当云九幽的身影出现在这冥河岸边时,异变陡生!
“哗啦——!”“哗啦——!”
冥河之中,那些原本麻木沉浮的无数魂影,如同被无形的号令唤醒,齐刷刷地抬起了它们模糊的头颅!空洞的眼窝,齐齐转向岸边的云九幽!
下一刻,令云九幽心神剧震的一幕发生了!
无论是河中沉浮的怨魂,还是岸边游荡的虚影,所有存在于这片黄泉内世界的亡魂,如同潮水般,朝着云九幽所在的方向,缓缓地、无声地跪伏下去!
它们匍匐在粘稠的河岸,额头紧贴着冰冷死寂的大地,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没有言语,只有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绝对的敬畏与臣服,如同无形的浪潮,席卷了整个黄泉世界。
“吾主…”
“吾主…”
“吾主…”
无数个微弱、重叠、仿佛来自远古时空的低语呢喃,汇聚成一道宏大而模糊的意念洪流,直接响彻在云九幽的识海深处!
万魂朝拜!奉其为主!
一股难以言喻的、掌控生死的沉重感,瞬间压在了云九幽的心头。他背脊的黄泉刺青灼热滚烫,幽光流转,仿佛在呼应着这片天地的意志。
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狰狞的魔爪之上,缠绕着一缕缕挣扎不休的漆黑魔气,凝聚成一个不断咆哮、试图挣脱束缚的模糊魔影——正是墨渊臂骨所化的诅咒魔影!它在黄泉图的力量压制下,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甘与怨毒。
“既入黄泉,便永沉此渊!”云九幽冰冷的竖瞳注视着魔影,沙哑的声音如同法则的宣判。
他心念一动,脚下粘稠的冥河血水骤然翻腾!无数条由纯粹死寂之力构成的暗红锁链从血河中激射而出,瞬间将那咆哮的魔影死死缠绕、拖拽!
“吼——!”魔影发出无声的惨嚎,在无数冥河锁链的拖拽下,一点点被拉入那墨黑粘稠的冥河深处!冥河之水如同强酸,疯狂地腐蚀、消融着魔影的形体,剥离其上的诅咒与魔性本源!
随着魔影被炼化,一股精纯却冰冷的能量被强行抽取出来,逆流而上,疯狂涌入云九幽体内!这股能量,最终汇入了他的右眼!
“呃啊——!”云九幽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右眼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整个眼球都要被撑爆!竖瞳中的黑暗旋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坍缩、重组!
剧痛过后,视野骤然变得不同!
那只冰冷的竖瞳,不再是单一的黑暗旋涡。瞳孔深处,赫然化作了三重缓缓旋转、嵌套的幽暗圆环!圆环之上,流淌着难以言喻的、仿佛由时光碎片构成的微光!一种洞穿迷雾、窥见未来轨迹的奇异感觉油然而生。
轮回之瞳·三重境——可窥三息未来!
然而,这能力并非毫无代价。就在轮回之瞳成型的瞬间,云九幽左手手背上那朵彼岸花印记,其中一片原本饱满的幽紫花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枯萎,最终化为飞灰消散!
苏九儿本命精血所化的彼岸花,每一片花瓣,皆是动用这窥天之能的代价!
云九幽的心猛地一抽,仿佛那片花瓣的枯萎带走了心口的一块血肉。他下意识地捂住了手背的印记。
就在这时,轮回之瞳的三重圆环自动流转!三幅极其短暂、如同破碎镜片般的未来画面,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第一息:葬龙渊残破的出口处,三道隐晦的血影潜伏在阴影中,手中淬毒的骨刃闪烁着幽绿寒光。
第二息:自己踏出渊口的刹那,三道血影如同鬼魅般同时暴起,骨刃封死所有退路,直指要害!
第三息:腥臭的毒血溅在脸上,一具被自己魔爪洞穿心脏的尸体在眼前倒下,另外两柄骨刃已触及皮肤!
血魂宗的杀手!陷阱!
云九幽眼中寒光暴涨!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
他没有选择退避,而是心念沟通黄泉图!身影瞬间从冥河岸边消失。
……
葬龙渊崩塌的出口处,乱石嶙峋,魔气稀薄了许多,但依旧带着令人不适的污浊。三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血影,如同最耐心的毒蛇,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突然,空间微微扭曲,云九幽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出口!
“杀!”三道血影没有丝毫犹豫,如同训练有素的杀戮机器,瞬间暴起!三道幽绿的毒刃寒光撕裂空气,角度刁钻狠辣,封死了云九幽所有闪避的可能!速度快如闪电!
然而,就在他们发动攻击的刹那,云九幽那只三重圆环流转的竖瞳,漠然地扫过他们。
他的动作,比他们预想中快了半拍!
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左侧袭来的血影,魔化的右爪以更快的速度、更精准的角度,后发先至,如同未卜先知般,狠狠抓向那血影心脏位置的前方一寸!仿佛对方主动将心脏送到了他的爪下!
“噗嗤!”
魔爪毫无阻碍地贯穿了左侧血影的心脏!滚烫的毒血喷溅而出!
与此同时,云九幽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微小角度侧转,右侧袭来的骨刃擦着他的肋下划过,只撕裂了衣角。而正面袭来的骨刃,则被他左手屈指一弹,一点凝聚了黄泉死气的幽光精准地撞在骨刃最薄弱处!
“咔嚓!”骨刃应声而断!
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左侧同伴瞬间毙命,右侧和正面的攻击落空!剩下的两名血魂宗杀手心神剧震,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这一瞬!
云九幽魔爪一甩,将那具还在抽搐的尸体如同破麻袋般砸向右侧的杀手。同时,他左手虚空一抓,那喷溅在空中的腥臭毒血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瞬间凝聚成一团翻滚的血球!
“以魂为引,黄泉指路!”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
那团毒血被他一指点出,化作一道凄厉的血色流光,狠狠撞在左侧岩壁上一处不起眼的凹陷处!
“轰!”
岩壁炸开!碎石飞溅!一个隐藏的、散发着空间波动的临时传送法阵被血光强行激活、引爆!混乱的空间乱流瞬间将右侧那名被尸体砸中、猝不及防的杀手卷入其中,只留下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
最后那名正面袭击、骨刃被断的杀手,眼中终于露出了无边的恐惧!他转身就想遁入阴影!
“迟了。”云九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冰冷的魔爪轻轻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黄泉死气瞬间侵入!
杀手身体一僵,眼神迅速涣散,变成了一具空洞的躯壳。
云九幽收回魔爪,看也没看瘫软倒地的尸体。他走到那被引爆的传送法阵废墟旁,指尖燃起一点幽暗的冥火。
“噗!”
杀手的尸体和残留的毒血瞬间被冥火点燃,幽蓝的火焰跳跃着,却没有温度,反而散发着阴冷的死气。火焰扭曲升腾,最终化作一盏悬浮在半空、散发着幽幽蓝光的诡异灯笼——一盏以血魂宗杀手血肉魂魄为燃料的引路血灯。
血灯的光芒,幽幽地指向葬龙渊之外,血魂宗势力盘踞的方向。
云九幽面无表情地抬手,那盏引路血灯便如同听话的萤火,悬浮在他身侧。他抬步,踏着满地的碎石和尚未干涸的毒血,向着血灯指引的方向走去。
经过那具被洞穿心脏的尸体时,他脚步微顿,冰冷的目光扫过尸体腰间一枚刻着狰狞鬼首的血色令牌。
“血魂宗…”沙哑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该还债了。”
在他识海深处,那片沉寂的黄泉冥河之中,一个由魔纹构成的、小小的黑色牢笼静静悬浮。牢笼里,一点微弱黯淡、属于无相的兽魂光点,正发出无声的哀鸣。云九幽冰冷的意念拂过牢笼,魔纹流转,将哀鸣隔绝。
“等着…”他在心中低语,“…此间事了,为你寻一方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