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一片鬼哭狼嚎。
这不像天才集训,更像个野狗互咬的烂泥坑。
砰!
石军又一次被压在了地上。
他是战争学府百年难遇的S级防御天才。
此刻,他却被阚山用一个毫无尊严的姿势死死摁住。
阚山那庞大的身躯压得他喘不过气,一只蒲扇大的手还在地上乱抓,抠起一把沙土就准备往他脸上扬。
“阚山!”
石军的胸膛剧烈起伏,屈辱与愤怒让他的眼珠子都红了。
“你有种,就堂堂正正跟我打一场!”
“学长,老大说了,能躺着赢,就绝不站着死。”
阚山憨厚的脸上写满认真,手里的动作却一点没停。
另一边,古辛的处境同样凄惨。
他是天剑学院的天才,剑法快准狠。
可现在,他连剑都握不稳了。
剑无尘的身影根本不与他正面碰撞。
那把剑鞘总能从最恶心、最让人难受的角度戳过来。
膝盖窝。
腰眼。
后颈。
全是些让人瞬间脱力或者身体发麻的地方。
古辛觉得自己的剑心在被反复羞辱,那份剑客的骄傲正在被踩进泥里。
剑无尘停下动作,用剑鞘点了点自己的肩膀,那双妖异的眼眸上下扫视着古辛。
“你的剑很快。”
“可惜你的腰、你的膝盖、你的脖子,都太慢了。”
他歪了歪头,语气平静。
“我帮你找到它们。”
“不然上了战场,魔物也会帮你找,到时候捅进去的可就不是剑鞘了。”
“至于流氓还是剑客……”
“死了的剑客,连流氓都当不成。”
一句话,噎得古辛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安若瑜穿行在人群中,手心不断亮起翠绿光芒,为一个又一个倒下的人治疗。
她眉头紧锁。
她治愈的是他们身上的伤口,更是那颗正在被摧毁的骄傲之心。
一个天剑学院的学姐,因为出剑时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刺向对手的眼睛,就被秦阳一剑拍在脸上,鼻血长流。
一个战争学府的学长,因为死守着自以为牢固的阵型,被洛风一箭射在面门,箭头上没淬毒,却绑了一小包石灰粉,迷得他睁不开眼,然后被阚山一脚踹翻在地。
这里没有天才,没有荣耀。
只有最原始的生存法则。
突然!
“吼!”
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咆哮从石军喉中爆开。
他全身源力炸裂,一股狂暴的气势冲天而起,竟硬生生把压在他身上的阚山顶飞。
他的战刀上亮起刺目的血光,一股不顾一切的毁灭气息散发出来。
他被逼得动用了某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禁术。
“够了!”
阚山还在半空,一道冰冷的声音已经响起。
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
韩清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暴怒的石军面前。
面对那柄闪烁着毁灭光芒的战刀,韩清没有格挡,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他只在石军挥刀的瞬间,侧过身,抬起脚。
他一脚踢在石军支撑身体的右腿膝盖侧面。
咔嚓。
一声细微的骨裂声。
石军发出一声闷哼,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那蓄满力量的致命一刀,也因此偏离了方向,擦着韩清的衣角劈空。
他的门户大开。
石军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只手已经扣住了他握刀的手腕。
那只手像一把铁钳,轻轻一扭。
剧痛传来,石军再也握不住战刀。
当啷。
战刀掉落在地。
下一秒,一只脚踩在他的后背上,将他整个人死死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
没有任何源力波动。
纯粹的,对人体结构和战斗时机的精准掌控。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这一幕。
韩清踩着石军的背,居高临下,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堂堂正正?”
“禁术?”
“你的对手是深渊魔物,它们会给你机会,让你摆好姿势,蓄满力量,然后跟你堂堂正正打一场?”
“在你用出这可笑的禁术之前,它的爪子,已经能把你的心脏掏出来一百次。”
“蠢货!”
冰冷的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砸在石军的心上,也砸在每个学员的心上。
“韩清……”
安若瑜走了过来,看着被踩在地上浑身颤抖的石军,眼里满是不忍。
“他们已经……”
韩清转过头,看向安若瑜。
他那双总是带着懒散的眸子里,此刻空空荡荡。
不,不是空的。
安若瑜看见了。
在那片平静的深处,是一片她看不懂的,死寂般的疲惫。
韩清开口,声音很低,只有近在咫尺的安若瑜能听见。
“我不想看到他们的名字,被刻在壁垒的英雄墙上。”
他的声音顿了顿,那片死寂的疲惫里泛起一丝波澜。
“我也不想……再看到有人为了一群不懂怎么活下去的蠢货,燃尽自己。”
安若瑜的身体一僵。
她瞬间明白了。
那句“燃尽自己”,说的是谁。
是那个为了救他,一头银发的院长姐姐。
这一刻,她明白韩清刻薄、无情背后的东西。
那不是恶趣味。
那是一份沉重到让她喘不过气的,温柔。
他是不想让院长姐姐的悲剧,在这些人身上重演。
安若瑜看着韩清,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其他人没听到韩清的低语,但他们看到了安若瑜泛红的眼眶。
他们也看到了,在安若瑜点头后,韩清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气息,似乎消融了一丝。
被踩在地上的石军,停止了挣扎。
他趴在冰冷的地上,粗重地喘息,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蠢货”。
昨天夜里,阚山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老大想让咱们活着回家。”
活着回家……
石军想起了三号裂隙那些倒在兽潮下的战友,想起了英雄墙上一个个冰冷的名字。
他们堂堂正正。
他们也死了。
原来,自己引以为傲的“荣耀”,在真正的生死面前,真的只是一个笑话。
原来韩清教的那些脏套路,不是羞辱,是为了活命。
巨大的屈辱和更巨大的醒悟交织在一起,冲垮了他二十年来的所有认知。
许久。
他用嘶哑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出两个字。
“……教我。”
这两个字,像一个开关。
洞穴里的气氛,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特训,是单方面的殴打和羞辱。
那么从这一刻起,就变成了真正的,血腥的学习。
没人再喊“堂堂正正”。
没人再抱怨“无耻”。
他们开始模仿。
他们学着阚山,怎么在倒地时抓一把沙土。
他们学着剑无尘,怎么用最省力的方式攻击敌人最脆弱的关节。
他们学着秦阳,怎么用盾牌的边缘去砸对手的脚背。
他们学着洛风,怎么用没有杀伤力的箭矢去干扰对手的视线。
洞穴里的惨叫声,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惨烈。
但那些倒下又爬起来的学员,他们的眼神,却在悄悄改变。
天才的骄傲,被磨平了。
温室的脆弱,被敲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狼的凶狠和坚韧。
……
两天,一晃而过。
第三日,清晨。
第一缕阳光照进兽神谷时,韩清已经站在洞穴外。
他的身后,二十四道身影安静站立。
他们每个人都鼻青脸肿,衣衫褴褛,身上带着没完全愈合的伤口,比荒野里的乞丐还狼狈。
但他们站得笔直。
他们的气息内敛。
他们的眼神锐利。
两天前,他们是学府里的骄傲天才。
两天后,他们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战士。
韩清没理会凑上来想汇报战果的洛璃,只是看着眼前这支焕然一新的队伍。
石军主动走上前。
他脸上还有淤青,眼神却平静得吓人。
他对着韩清,微微低头,沉声报告:“老大,我输了三十七次。”
他身后,古辛也站了出来,声音沙哑。
“三十五次。”
接着一个个学员,都报出了自己失败的次数。
没有羞愧,没有不甘,只有面对现实的平静。
韩清缓缓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认可的动作。
“准备出发。”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没有了嘲弄。
“别给我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