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一号房内,随着墨夜的身影融入阴影,消失不见,那股因“采药人”秘闻而带来的压抑与沉重,也随之缓缓散去。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之前的静谧。
岩罡看着自家主人那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侧脸,心中却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药圃,杂草,采药人…… 虽然他听得云里雾里,但从墨夜那凝重到极致的态度,以及主人那罕见的、一闪而逝的冰冷杀意中,他也能猜到,那背后所代表的,是一个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宏大、也更加残酷的……世界真相。
“主人,我们……”岩罡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陆沉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凝视着窗外那无尽的风雪,仿佛能穿透这方天地的穹顶,看到那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无垠宇宙。
“北原之事,已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是时候,去看看这方‘药圃’之外的风景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万宝楼楼主魏万金,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房间内的情形,在确认那位神秘的黑袍人已经离去之后,才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姿态比之前,更加谦卑,也更加……恭敬。
他刚刚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处理了楼外的骚动。
那一道蕴含了陆沉意志的警告,通过他的口传达出去,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蠢蠢欲动的势力头顶。
雪狼王暴怒之后,终究还是被那股突如其来的、仿佛被死神凝视过的恐惧所震慑,选择了偃旗息鼓,带着满腔的不甘与惊疑,撤走了围城的“血狼卫”。
而冰魄宫的玄素仙子,在有惊无险地逃离之后,也立刻向万宝楼发来了最高级别的传讯,一方面是感谢,另一方面,则是充满了敬畏的……试探。
整个霜临城,乃至整个北原,都在等待着。
等待着这位炼制出逆天宝丹,一言便可令雪狼王这等凶顽之辈退避的神秘存在,下一步的……动作。
“前辈。”
魏万金对着陆沉,深深一拜,声音中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敬畏。
“城外之事,已按您的吩咐处理妥当。冰魄宫与雪狼族,皆不敢再有异动。只是……不知前辈接下来,有何吩咐?”
他已经彻底将自己,摆在了陆沉麾下一个忠心下属的位置上。
“我要离开北原。”
陆沉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
“离开?”
魏万金一愣,心中闪过一丝惶恐与不舍,但随即,便被一种更大的野心与期待所取代。
他知道,这等神龙般的人物,小小的北原,绝非其久留之地。
“是!晚辈明白!”
他立刻躬身,“前辈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三件事。”
陆沉伸出手指。
“第一,动用你万宝楼所有的情报网络,为我搜集一切与‘陨星之海’相关的资料。无论是古老的星图,还是前人飞升失败后留下的残篇,亦或是关于‘天外来客’的任何传说,我都要。”
陨星之海!
听到这四个字,魏万金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北原修士谈之色变的禁忌之地!
是位于这方世界天穹之外,一片充满了空间乱流与毁灭星辰的混乱星域!
传说中,即便是化神期的大能,冒然闯入,亦是九死一生!
前辈的目标,竟然是……天外?!
“第二,”陆沉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道,“那位‘幽霜谷’道友用来交换丹药的‘幽冥龙鳞’,送到我这里来。至于那条消息的价值,你自己去与他核算。此次拍卖会所得的所有资源,都由你代为保管。”
“第三,从今日起,万宝楼,便是我在北原的眼。我要你,继续扩张,将你的生意,做到北原的每一个角落。我需要一个……能听到这片土地上所有声音的耳朵。”
陆沉的每一句话,都平静无波,但那背后所展现出的宏大格局与磅礴野心,却让魏万金这位纵横商界数百年的枭雄,都感到一阵心神摇曳,热血沸腾!
搜集星海情报,建立遍布北原的耳朵!
前辈的棋盘,早已不在北原,甚至不在这一界!
他的征途,是那……诸天星海!
而自己,竟有幸,成为这宏图伟业之上,一颗小小的……棋子!
这是何等的荣耀!
何等的机缘!
“晚辈……遵命!”
魏万金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精光,他对着陆沉,再次深深一拜,这一次,拜得心甘情愿,拜得……与有荣焉!
“前辈放心!三日之内,晚辈定将所有资料,悉数奉上!”
说罢,他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再次化作一阵风,满怀冲天地豪情,冲了出去。
…… 在接下来的三日里,陆沉没有再离开天字一号房。
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静坐,彻底地巩固自己那刚刚由破而后立,重塑而成的“道碑元婴”。
那尊通体由法则琉璃构成的微型道碑,每一次轻微的震动,都仿佛在与这方天地的大道产生共鸣,让他对五行法则的理解,对自身之道的掌控,都以一种几何级的速度,飞速提升。
除此之外,他也分出一部分心神,研究着那两件新到手的“玩具”。
一件,是墨夜用来交换丹药的“幽冥龙鳞”。
这枚看似不起眼的黑色鳞片,其中蕴含的,是一种纯粹的、凌驾于此界法则之上的……死亡之道。
陆沉将一丝神念探入其中,他的道碑元婴,便立刻开始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对其进行着解析、推演。
他发现,这死亡之道,与他自身那包容万象,生生不息的五行循环之道,并非是绝对的对立。
死亡,亦是循环的一部分。
是万物归寂,重归混沌的……终点,与……起点。
他甚至隐隐有种预感,若是能将这死亡之道,也融入自己的五行循环之中,他的道,将会变得更加完整,更加……恐怖。
而另一件,则是那枚承载了墨辰长老家族希望的“天机之心”。
在将这枚复杂的机械球体彻底炼化之后,一份无比浩瀚、无比精密的机关术图谱——
“周天星斗仪”,便清晰地展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若是以寻常修士的理解,这或许只是一件用来观测星象,推衍天机的辅助法宝。
但在陆沉的“道碑元婴”的推演之下,这件法宝的真正用途,却让他都感到了一丝惊讶。
这“周天星斗仪”,其核心的设计理念,竟是以机关之术,模拟星辰运转的轨迹,从而……撬动空间法则!
它不仅仅是一件观测仪器,更是一座能够进行短距离空间跳跃的……引擎核心!
若是能将其彻底铸成,再辅以足够坚固的船体,便足以打造出一艘……能够在陨星之海那等混乱星域之中,勉强穿行的……星海法舟!
“墨家先祖,倒也算是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
陆沉看着手中那枚古朴的齿轮,轻声自语。
一份旧日的因果,竟在机缘巧合之下,为他即将开始的星海征途,提供了第一块……敲门砖。
三日之后。
魏万金再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了天字一号房。
他恭恭敬敬地,为陆沉奉上了一枚由深海寒玉制成的、其上布满了重重禁制的玉简。
“前辈,这便是我万宝楼万年以来,搜集到的,所有与‘陨星之海’相关的资料。其中大部分,都只是残缺的传说与警告,真正有价值的星图标注,只有寥寥数份,还请前辈过目。”
陆沉接过玉简,神念一扫,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这魏万金,办事效率倒是不错。
“很好。”
他收起玉简,看着眼前这位已经彻底臣服的北原商业巨擘,随手一挥,一枚闪烁着五色光华的玉符,落在了魏万金的手中。
“此乃‘五行传讯符’,你我各持一枚,万里之内,神念可达。若有要事,以此符联络。”
“日后,这北原,便交给你了。”
“晚辈……定不负前辈所托!”
魏万金手捧着那枚蕴含了陆沉一丝道韵的玉符,只觉得重如山岳,激动得浑身颤抖。
陆沉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
他带着岩罡,走到了露台之上。
魏万金连忙跟上,想要说些恭送的话语。
然而,他只见陆沉对着那无尽的风雪,平静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没有撕裂空间,没有流光溢彩。
他与岩罡的身影,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融入了风雪之中,仿佛他们本就是这天地的一部分,此刻,只是回归了原位。
魏万金揉了揉眼睛,只觉得刚才的一切,都如同一场不真实的梦。
……
霜临城外,千里冰川。
一座无人踏足的万仞雪山之巅。
陆沉与岩罡的身影,悄然浮现。
狂暴的罡风,吹得岩罡几乎站立不稳,但他看着身前那个衣袂猎猎,渊渟岳峙的背影,眼中,却只有无尽的狂热与崇拜。
陆沉负手而立,俯瞰着脚下那片被冰雪覆盖的苍茫大地,目光,却投向了那更加高远、更加深邃的、被厚厚云层遮蔽的……天穹。
在那里,有他下一段征途的……起点。
“岩罡。”
他平静地开口。
“主人!”
岩罡连忙躬身应道。
“下一站,”
陆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了探索与挑战意味的弧度。
“——陨星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