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北境之路,暗夜追兵
“去北境!”
黑衣人虚弱却斩钉截铁的三个字,如同在沉闷的惊雷,炸响在沈清辞耳边,也让刚刚端着药碗进来的容婆婆手一抖,药汁险些泼洒出来。
“北境?!”容婆婆失声,脸上血色褪尽,“那……那可是苦寒之地,千里迢迢,如今朝廷正在那边用兵,混乱不堪……而且,二皇子的人定然会料到你们可能往边关逃窜,沿途关卡必然森严……”
北境!那是天宸王朝的北部边陲,苦寒、荒凉、战乱频仍。也是……摄政王顾九渊势力根深蒂固之处,他麾下最强的北境军便常年驻扎于此,与北狄对峙。据说顾九渊起家便是从北境军中开始的。
沈清辞瞬间明白了黑衣人的意图。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二皇子如今在京城一手遮天,大肆清洗,但他的手,未必能那么顺畅地伸进被顾九渊经营得铁桶一般的北境军势力范围。更何况,顾九渊只是重伤昏迷,并非死亡,北境军旧部仍在,那是一股足以令二皇子忌惮的力量。投奔北境,或许是眼下绝境中唯一一线生机,甚至……可能是反击的起点。
只是,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九死一生。
“必须去……”黑衣人喘息着,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沈清辞,“只有到了北境,找到可靠的人,才能暂时避开二皇子的追杀……才有机会……弄清真相,寻得生机……”他每说几个字,都需要停顿喘息,腹部的伤口因激动而微微渗血。
沈清辞看着他那双即便在重伤虚弱下也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又想起顾九渊那张冷漠算计却掌控一切的脸,心中思绪翻腾。去北境,意味着要主动踏入顾九渊的势力范围,这与她想要摆脱操控的初衷似乎背道而驰。但眼下,他们已无路可走。二皇子的清洗冷酷无情,绝不会放过任何与账册、与顾九渊有牵连的人。
“好。”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眼神变得坚定,“我们去北境。”她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相信这个一次次救她于危难的神秘人的判断。
容婆婆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眼中满是担忧,却不再劝阻。她将参汤小心地喂给黑衣人,又对沈清辞道:“小姐,侠士这伤太重,至少需静养两三日才能勉强上路,否则路途颠簸,伤口崩裂,恐有性命之忧。”
沈清辞点头:“我明白。婆婆,麻烦您尽力为他医治。这两日,我们还需做些准备。”她知道,一旦决定离开,就必须争分夺秒,但黑衣人的伤势是现实问题。
接下来的两天,山谷中的气氛凝重而忙碌。
容婆婆几乎不眠不休,将所有珍藏的好药都用上,精心为黑衣人处理伤口、煎药调理。沈清辞则打下手,同时跟着容婆婆紧急识别了几种北地常见的毒草和解毒药材,并准备了大量金疮药、消炎粉和解毒丸。容婆婆还将自己压箱底的几样小巧却威力不小的防身毒药和迷药的制作方法传授给了沈清辞。
“小姐,北境苦寒,人心险恶,这些东西您务必收好,关键时刻或可保命。”容婆婆将一个沉甸甸的、塞满了各种药瓶药包和银针的皮质腰包递给沈清辞,又拿出几套半新不旧却厚实耐磨的棉布男装,“这几件衣服是老奴那苦命的儿子的,他……他去得早,衣服您改改或许能穿,行走在外,女儿身多有不便。”
沈清辞接过东西,心中酸涩又温暖。她知道,容婆婆这是将压箱底的东西都掏出来了。“婆婆,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她忍不住问道。这山谷虽隐蔽,但既然黑衣人能找来,二皇子的人迟早也可能发现这里。
容婆婆摇摇头,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发:“老奴老了,走不动那么远的路了,留下来还能替你们遮掩一二。放心吧,这山谷还有几条隐秘的退路,老奴自有办法应付。小姐,您一定要保重,夫人……夫人她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您的。”
沈清辞知道劝不动,只能将这份恩情默默记在心里。
黑衣人的身体素质好得惊人,在容婆婆的全力救治和沈清辞从旁协助下,伤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下来,虽然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发烧,也能在搀扶下勉强行走了。
第三日深夜,月黑风高,正是离开的时机。
容婆婆将准备好的干粮、清水、药材打包成两个行囊。黑衣人换上了一身容婆婆准备的深灰色粗布衣裳,依旧蒙着面,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沈清辞则换上了改小了的男装,将长发束成男子发髻,脸上再次被黑衣人用易容药物修饰得更加平凡粗糙,俨然一个面色蜡黄、眉眼普通的少年郎。
“小姐,侠士,一路保重!”容婆婆站在木屋前,老泪纵横,依依不舍。
“婆婆,您也多保重!待事情了结,我定回来看您!”沈清辞红着眼圈,郑重承诺。
黑衣人对着容婆婆深深一揖:“多谢婆婆救命之恩,日后必有重谢。此地不宜久留,您也早做打算。”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郑重。
告别容婆婆,两人借着微弱的星光,沿着另一条更为陡峭隐蔽的山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处给予他们短暂庇护的山谷。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尤其是对于伤势未愈的黑衣人。沈清辞一路搀扶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因忍痛而绷紧的肌肉和偶尔压抑的闷哼。但他始终一声不吭,脚步虽然虚浮,却异常坚定。
直到远离山谷,来到山脚下的一片密林,黑衣人才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喘息,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我们必须尽快弄到马匹和新的身份文牒。”黑衣人低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漆黑的林地,“徒步太慢,也容易暴露。”
沈清辞点头,她知道这很难,但必须做到。她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倒出几块碎银和一支看似普通的银簪。“这是我离开王府时身上仅剩的一点值钱东西,或许能换点盘缠。”那银簪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之一,她一直贴身藏着。
黑衣人看了一眼那支样式古雅的银簪,眼神微动,却摇了摇头:“收起来。盘缠和文牒,我来想办法。”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惯于掌控局势的沉稳。
休息片刻后,他辨明方向,带着沈清辞朝着东面走去。
“不去最近的城镇吗?”沈清辞有些疑惑,东面似乎更荒凉。
“二皇子的人肯定重点盘查官道和城镇。”黑衣人低声道,“我们先绕道,我知道前面几十里外有个黑市聚集的河谷地带,三教九流混杂,在那里更容易弄到我们需要的东西,也不容易引起官方注意。”
沈清辞了然,不再多问,只是更加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两人昼伏夜出,专挑荒僻的小路行走。饿了就吃干粮,渴了就喝山泉水。黑衣人的伤势仍是最大的拖累,尽管他极力忍耐,但速度终究快不起来。
第四天夜里,他们终于接近了黑衣人所说的那片河谷地带。还未靠近,便隐约听到嘈杂的人声和看到零星的火光。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寻找入口时,黑衣人突然猛地拉住沈清辞,闪身躲进一丛茂密的灌木后,同时捂住了她的嘴。
“嘘!”他的声音紧绷到了极点。
沈清辞心脏骤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小路上,赫然出现了几支晃动的火把!隐约还能听到金属甲片碰撞的声音和严厉的呼喝!
“搜仔细点!任何一个可疑之人都不能放过!尤其是带着伤的!”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
是官兵!看装束,似乎是州府的巡防营!他们竟然追查到了这里?!
沈清辞浑身冰凉,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迷药包。黑衣人眼神锐利如刀,快速扫视着周围环境,计算着突围的可能。
但那些官兵显然是有备而来,呈扇形散开,正在逐步推进搜查,他们藏身的这片灌木丛,很快就会被发现!
“那边有动静!”一个眼尖的士兵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他们藏身的方向大喊一声!
瞬间,好几支火把和冰冷的目光同时聚焦过来!
“完了……”沈清辞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眼中寒光一闪,猛地将沈清辞往身后更深的黑暗处一推,低喝道:“躲好!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话音未落,他已然如同矫健的猎豹,朝着另一个方向疾冲而去,故意撞得灌木丛哗啦作响,瞬间吸引了所有官兵的注意力!
“在那边!追!”官兵们立刻呼喝着,朝着黑衣人逃离的方向追去!
脚步声、呼喝声、火把的光亮迅速远去。
沈清辞蜷缩在冰冷的灌木丛深处,死死咬住嘴唇,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看着那片迅速被黑暗吞没的林地,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打斗声和怒喝声,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他为了引开追兵,独自一人去了……以他那样的伤势……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担忧瞬间攫住了她,比之前任何一次面临危险时都要强烈。
她不知道自己躲了多久,直到远处的声响彻底消失,周围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她不敢动,也不敢出声,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黑衣人毅然决然冲出去引开追兵的背影。
时间一点点流逝,寒冷和恐惧侵蚀着她的四肢百骸。
就在她几乎要被冻僵和巨大的不安压垮时,一阵极其轻微、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屏住呼吸,悄悄拨开一点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一个高大的、浑身沾满血迹和泥土的身影,正扶着树干,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藏身的方向挪过来。
是黑衣人!他还活着!
沈清辞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他。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腹部的伤口显然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衣衫,蒙面的黑巾也被扯掉了大半,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苍白的嘴唇,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
“你……你怎么样?”沈清辞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帮他止血。
黑衣人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依旧大得惊人,他的呼吸急促而灼热,眼神却亮得吓人,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狠厉和疲惫。
“解决了……五个……暂时安全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沾着血的、硬邦邦的东西塞进沈清辞手里。
沈清辞低头一看,那是一块黑铁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图案,背面还有一个“朔”字。令牌还带着他的体温和血腥气。
“这是……?”
“从那个头目身上……搜到的……”黑衣人喘息着,眼神冰冷,“朔州巡防营的调令令牌……二皇子……的手……已经伸到地方军府了……我们必须……更快……”
沈清辞握紧那枚冰冷沉重的令牌,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指尖瞬间蔓延到全身。
追兵比他们想象的来得更快,更狠。前途,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黑暗艰难。
而眼前这个再次为她浴血重伤的男人,他身上笼罩的迷雾,似乎也更浓了。他究竟是谁?为何一次次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无数疑问在心头翻滚,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她用力搀扶住他,看向那片隐约传来喧嚣的河谷黑市方向,眼神一点点变得坚韧。
“走,我们先找个地方给你处理伤口。”她的声音恢复了镇定,“然后,去弄我们需要的东西。”
北境之路,注定要用鲜血铺就。但她,已别无选择,亦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