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
面对这近乎审视的质问，启明脸上之前所有的迷茫和不确定，都在一瞬间悄然褪去。
他抬起头，迎上林岚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疲惫、无奈，甚至是一丝自嘲的平静。
“林警官，”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如果，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你已经「亲眼」看着自己被同一个东西杀死了三次，我想，当你第四次见到它的时候，大概也只剩下恼怒了。”
林岚的瞳孔微微一缩。
启明靠在床头，做了一次深呼吸，仿佛放弃了所有伪装，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
“我大概……是个「特殊」的人。我偶尔能「预见」到一些未来的碎片画面。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那是一种病，直到有一次，我「预见」到自己在一个天台上，因为一截护栏不稳而摔了下去。我后来检查，发现那段护栏确实已经锈蚀得非常厉害，轻轻一碰就会断开。”
“从那时起，我知道，这或许是上天的一种眷顾。”
“但昨天晚上，这份眷顾变成了诅咒。”
“昨天晚上，我的烟抽完了，就去楼下超市买了包烟，顺便带了点零食饮料。就在回家的路上，我「预见」了。”
“我「预见」一头黑色的狼人拦住了我，它说……我的名字上了它的任务列表，我必须受到「惩戒」。然后，我「预见」了我的第一次死亡。”
听到「惩戒」两个字，林岚眉头微挑，她想到了在防空洞的时候，李建国称呼他们为「正派人士」。
她总感觉这两个词有什么关联。
启明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语气平静得可怕。
“我立刻逃离了那条路，绕了一大圈才敢回家。可刚进家门没多久，我又「预见」了。我「预见」那个之前常给我们这片送快递的小哥撞开了我家门，他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说是什么「系统」让他必须杀了我。然后，我「预见」了我的第二次死亡。”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波动：
“呵，系统......脑子有病......”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我从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预见」过连续而清晰的连续死亡。我立刻就明白了，我成了他的目标，不杀死我，他绝不会罢休。”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报案。可就在我准备出门的时候，第三次「预见」来了。我「预见」到自己死在了去附近警局的路上，还隐约听到他那个烦躁的声音在自言自语：‘系统，为什么这个目标这么麻烦？’”
启明苦笑了一下：“当然麻烦了，如果不是我的特殊，我已经死三次了......”
他看着林岚，眼神坦诚。
“所以，我只能换了一个方向，一路跑到我公司所在的这个分局来报案。我不敢提什么「狼人」，我没有任何证据，我只能说有一个歹徒想伤害我，我唯一的证据，就是家里那扇被真实破坏了的门。”
“终于，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预见」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我去了秩维局，不敢来了。”
“但我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就像他说的那样，我上了他那什么狗屁的任务列表，所以我觉得他迟早会再来找我。而秩维局那边，如果没有进一步的证据，可能他们观察一段时间就会忙别的事情了。”
“所以第二天，我还试过主动想办法，比如给他打了个电话，希望能录下些什么作为证据交给你们，但他很警惕，什么都没说。”
“今天下午，我还是去公司上了班。我只是个普通人，林警官，我需要维系我的生活。”
“然后，在办公室，我又一次「预见」了。那是我经历过的，最清晰、也最绝望的一次「预见」。我「预见」到那头狼人出现，一边说什么我是另一个「玩家」，一边在办公室里大开杀戒，我和我的同事……所有人都死了。”
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当那头狼人真出现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没有恐惧了。只剩下一种……”
“我说不上来......我当时感觉平静，荒谬，可能还有愤怒，唯独......没有恐惧了。”
“为什么？为什么一直追着我不放？就因为那个我听都没听过的破「系统」？我甚至在听说他欠了网贷、被催收打的时候，发红包安慰过他。他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他说我是「玩家」，难道玩家就是有特殊能力的人，那你们是不是也是「玩家」？我根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我也不在乎了。”
“那一刻，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想结束这无休止的一切。”
“毕竟我的「预见」不仅仅是看见而已，死亡，是真的很痛，非常......痛。”
最后这几个字，他说得一字一顿，仿佛真的感受过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
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终于，林岚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的线条彻底柔和下来，她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启明先生，”她开口，语气无比真诚，“首先，我需要向你，以及在这次事件中所有的遇害者，表示最诚挚的歉意。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职。”
她顿了顿，目光中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敬意。
“其次，我需要向你表示敬意。今天下午，如果不是你挺身而出，后果不堪设想。你保护了你的同事。”
“最后，”她总结道，“请你放心，一切都结束了，你已经安全了。”
“结束了？”启明愣了愣，他下意识地追问道，“难道……你们已经将他抓捕归案了？可是……我之前一直昏迷，还没有来得及和你们提供线索。”
林岚摇了摇头：“你已经提供了最关键的线索。”
“你在公司吸引他注意力的时候，提到了‘催收’。我们就是根据这个关键词，锁定了嫌疑人的身份——李建国，也就是你口中那个快递小哥。”
“原来如此……”启明恍然。
林岚的声音依旧温和：“虽然我们还没来得及对他进行抓捕......”
“不过，李建国……他已经……”
她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选择了一种模糊的说法。
“你可以理解为，他已经死了。之后，不会再有人或者怪物，来威胁你的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