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晨雾总带着草木的清气,玉柱洞前的练法场已站满了早课的弟子。林风握着那柄刚领到的木系法剑,剑身在晨光里泛着淡绿的光泽,却怎么也握不稳——昨日练了整整一夜的“毒粉术”手诀,指尖的皮肉被磨得发红,此刻稍一用力便钻心地疼。
“握剑要沉腕,不是攥拳。”墨尘师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巡完后山药田,青布道袍的下摆还沾着露水,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采的“醒神花”,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林风连忙调整手势,手腕微微下沉,法剑果然稳了些。可当他试着结“毒粉术”的起手印时,拇指与食指刚一碰触,指尖的伤口便火辣辣地疼,手诀瞬间散了形。站在旁边的几个师弟忍不住低笑起来,其中一个圆脸师弟的声音最响:“林风师兄这手诀,倒像在捏蚊子。”
林风的脸腾地红了,攥着法剑的手更紧了。赤焰鼠从他袖中探出脑袋,冲着那圆脸师弟龇牙咧嘴,小爪子还扒拉着林风的手腕,像是在替他抱不平。
“都散开练去。”墨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师弟们立刻噤声,各自散开站定。他走到林风面前,放下竹篮,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些淡黄色的药膏:“这是‘愈肌膏’,治外伤最灵,你先涂上。”
药膏触到伤口时凉丝丝的,疼意顿时消了大半。林风看着墨尘师兄帮自己涂抹药膏的手——那双手指节分明,掌心布满细密的薄茧,指腹上还有几道浅浅的疤痕。“师兄,你的手……”
“当年练‘万蚁噬心诀’时,被毒草汁烧的。”墨尘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与他平日严肃的模样截然不同,“木系法术看似温和,练起来却最磨人。你看这醒神花,花瓣柔得像绢,根茎却比铁丝还韧,稍一拉扯就断。”
他从竹篮里拈起一朵醒神花,指尖轻轻一旋,花瓣便顺着他的手势层层展开,露出中间细小的花蕊。“练木系术法,就得学这花——外柔内韧,顺势而为。你总想着‘用力’,反倒成了桎梏。”
林风盯着那朵在师兄指尖流转的醒神花,突然想起昨日练手诀时的光景:他急着把灵气逼到指尖,结果气脉在腕间堵住,手诀结得又快又乱,活像团缠在一起的麻线。
“来,我再教你一遍。”墨尘站直身子,开始演示“毒粉术”的手诀。他的动作不快,每一个转折都清晰可见:拇指与食指相扣时,指腹轻轻贴合,不松不紧;其余三指伸直,却并非僵直,而是带着微不可察的弧度,像春风拂过的柳枝。“你看,这里要圆,这里要转,气脉跟着手势走,就像水流过石缝,得顺着山势走,不能硬闯。”
林风跟着模仿,这一次他刻意放慢速度,试着让灵气随着手势流转。当拇指与食指相扣的瞬间,他忽然感觉到丹田的灵气轻轻一颤,顺着手臂经脉缓缓涌向指尖,像溪水漫过卵石般顺畅。
“对了,就是这样。”墨尘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再试试催动灵气。”
林风深吸一口气,想象指尖的灵气化作细小的粉末。随着手诀翻转,他分明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气流从指尖散开,落在旁边的醒神花上。花瓣轻轻抖了抖,竟有几片泛黄的叶子簌簌落下——那是毒粉术的微弱效果,能让草木枯萎。
“成了!”林风惊喜地低呼,赤焰鼠也从他袖中窜出来,围着那朵醒神花打转,小尾巴翘得老高。
墨尘却摇了摇头:“还差得远。真正的毒粉术,能让三丈内的毒草瞬间枯死,若是对上魔修,能让他经脉麻痹半个时辰。你这顶多算‘吹口气’。”话虽严厉,他却从竹篮里拿出个锦囊递给林风,“这里面是断肠草的花粉,你掺着灵气练,能事半功倍。但记住,每日最多练一个时辰,灵气耗损过度,会伤根基。”
锦囊里的花粉是灰绿色的,凑近闻有股淡淡的苦涩味。林风小心地收进怀里,突然想起个事:“师兄,昨日我见你用‘拔苗助长’时,草叶上会发光,可我练时怎么没有?”
“那是‘聚灵光’,木系法术的进阶征兆。”墨尘捡起林风的法剑,用指尖在剑身上轻轻一抹,淡绿色的光华顿时流转开来,“等你能让灵气在法剑上凝出光来,就算真正入门了。”他把剑递还给林风,“午时来我房里,我教你认药草图谱。毒粉术的厉害,全在药材配伍上,认不全药草,练得再熟也没用。”
日头升到头顶时,林风已能熟练结出毒粉术的手诀。他走到墨尘师兄的住处,那是间靠着药田的小竹屋,屋里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药罐,空气中飘着草药的清香。墨尘正坐在桌前翻着本泛黄的图谱,旁边的陶碗里泡着深紫色的药茶。
“坐。”墨尘指了指桌前的竹凳,把一本手绘的药草图推到他面前,“先认这三种:断肠草、曼陀罗、醉鱼草。都是毒粉术常用的,认错一种,毒粉就成了‘香粉’,对付魔修时,只会给人家挠痒痒。”
图谱上的画极其细致,连叶片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墨尘用毛笔尖点着断肠草的图样:“断肠草的叶脉是对生的,像一对对小翅膀;曼陀罗的花是喇叭形,花瓣边缘有锯齿;醉鱼草最容易认,叶子背面有白色的绒毛,摸起来像绸缎。”
林风凑近细看,忽然发现图谱空白处写着几行小字,是用朱砂写的:“药者,毒也;毒者,药也。用之正则活,用之邪则杀,心正则术正。”
“这是师父写的。”墨尘见他盯着小字看,解释道,“当年师父用毒粉术救过被魔修下毒的村民,也用它废过为非作歹的修仙者。术法本身没有善恶,全看用的人。”
林风心里一动,想起父母临终前说的“做人要守本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的伤口已经结痂,握着法剑时不再发抖。赤焰鼠在他怀里打了个小哈欠,小爪子扒拉着药草图谱,像是在认哪株能吃。
“下午去药田实践,”墨尘收起图谱,递给林风一把小药锄,“挖三株断肠草回来,要带完整的根须。挖断一根,罚你抄药草谱十遍。”
药田在竹屋后面,阳光透过藤蔓架洒下来,在泥土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风蹲在田埂上,按照图谱上的样子辨认断肠草。赤焰鼠也来帮忙,用小爪子扒拉着泥土,每当找到一株,就吱吱叫着示意林风。可它认药草的本事实在太差,好几次把无害的“青心草”当成断肠草,引得林风又气又笑。
当他挖出第三株完整的断肠草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墨尘师兄站在田埂那头,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玉瓶:“这是‘凝气露’,今晚练完功抹在眉心,能帮你稳固灵气。”
林风接过玉瓶,触手冰凉。他看着师兄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发现墨尘的青布道袍后摆,补着一块不太明显的补丁,针脚细密,像是自己缝的。
回到住处时,天已经黑透了。林风坐在窗前,借着月光练习毒粉术。当他的手诀翻转时,指尖终于泛起淡淡的绿光,落在窗台上的一盆野草上,草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赤焰鼠凑过来,用小鼻子嗅了嗅那盆草,又抬头看他,黑亮的眼睛里像是含着笑意。林风摸了摸它的脑袋,心里忽然明白:所谓“顺势而为”,不只是练法术的诀窍,或许也是做人的道理。
窗外的虫鸣渐渐歇了,远处传来其他弟子的鼾声。林风把凝气露抹在眉心,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额头流遍全身,丹田的灵气像是被安抚的溪流,缓缓流淌。他握紧那柄木系法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有生命在其中呼吸。
“明天,该学新东西了。”他轻声说。赤焰鼠蹭了蹭他的手腕,蜷缩在他掌心睡着了,小小的呼噜声与窗外的月光交织在一起,成了玉柱洞夜色里最安稳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