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水的灰布，慢悠悠盖下来，把东海渔村的屋顶染成暗褐色。林风几人坐在老渔翁的茅屋里，鼻尖萦绕着鱼腥与艾草混合的气味。昏黄的油灯下，老渔翁的脸沟壑纵横，每道皱纹里都像藏着故事，他捏着烟杆的手微微发颤，烟灰落在补丁摞补丁的衣襟上，烫出个小黑洞也浑然不觉。
“要说那岛的来历，得从封神战后讲起。”老渔翁猛吸口烟，烟锅里的火星亮得惊人，“那会儿通天教主被压在昆仑，他座下有个大弟子，叫多宝道人，据说带着教主的一缕残魂往东海逃，没跑远就被阐教追上了，打得天昏地暗，最后连人带魂坠入海里，就成了那座岛。”
王铁柱正用布擦金蛟剪，闻言“嗤”了一声：“老丈，您这故事听着玄乎。通天教主何等人物，一缕残魂就能化出座岛？”
“信不信由你。”老渔翁瞥他一眼，烟杆在桌腿上磕了磕，“我们渔村祖辈传下来的，说那岛是‘通天遗迹’，岛上藏着教主的法宝，还有能让人一步登天的仙药。但邪性得很，平时藏在海里，只有魔气重的时候才冒出来，像块浮在水上的墓碑。”
苏婉儿在油灯下铺开海图，指尖点向东海海域那片空白：“海图上从没标过这座岛，您是说它会自己移动？”
“不是移动，是显形。”老渔翁凑近海图，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就像水里的月亮，看着在那儿，伸手去捞又没了。但这次不一样，它天天挂在那儿，雾也不散，连潮水都跟着反常——本该涨潮的时候退潮，退潮的时候涨潮，渔网撒下去，十网有九网是空的，偶尔捞上来东西，也都是些长歪了的海怪。”
陈石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指了指窗外：“玄土熊刚才在海边刨沙子，刨出块黑石头，上面有花纹。”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块巴掌大的石头，石头通体漆黑，表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纹路，像虫子爬过的痕迹，在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林风接过石头，指尖刚触碰到表面，怀里的木灵珠就轻轻震动起来。他凑近油灯细看，那些纹路看似杂乱，实则隐隐构成一个“截”字，只是笔画扭曲，透着股邪气。“这是截教的符文。”他眉头微蹙，“海边还有多少这种石头？”
“多了去了。”老渔翁叹了口气，“前阵子退潮后，沙滩上全是这玩意儿，村民看着晦气，拿铁锨铲了往海里扔，第二天退潮又冒出来，跟扔不完似的。有个愣头青拿回家垫桌子，没过三天就发了疯，整天对着墙喊‘钥匙……五行钥匙……’”
“五行钥匙？”林风与苏婉儿对视一眼，这个词在之前的探案中听过，截教残余似乎一直在寻找这东西。
“是啊，疯话连篇的。”老渔翁磕掉烟灰，“后来那愣头青被家人锁起来了，昨天半夜挣脱绳子，跳进海里没影了，八成是被那岛勾了魂。”他忽然压低声音，往窗外瞟了瞟，“不瞒你们说，这几天夜里总有人往海边去，穿黑衣服，戴面具，跟你们前阵子说的那些人一样。”
王铁柱“啪”地合上剪套：“截教的人？他们想干嘛？”
“谁知道呢。”老渔翁摇着头，“前几天我起夜，看见海边有船，不是我们渔村的，船帆上画着骷髅头，正往雾里开。那些黑衣人就站在岸上看，跟送葬似的。”
林风摩挲着那块黑石，符文上的邪气顺着指尖往骨子里钻，他连忙运转木系灵力，指尖泛起淡绿灵光，那股邪气才退去。“这石头上的魔气很重，长期接触会被侵蚀心智。”他把石头放在桌上，“老丈，您知道那岛第一次显形是什么时候吗？”
“上个月初三，”老渔翁记得清楚，“那天晚上有月食，天阴得跟锅底似的，海面上突然起了红光，跟着就冒出雾，雾里有山影。第二天村里的张瞎子说，他听见雾里有人念经，念的不是佛经道经，是些听不懂的鬼话，听得人骨头缝里发冷。”
苏婉儿突然起身走到门口，望着远处的海面。雾中的岛影在夜色里更清晰了些，山巅的塔尖依旧缠着金光与黑气，像条挣扎的金蛇。“我刚才用水镜再看，发现那塔在转。”她回头道，“很慢，但确实在转，每转一圈，雾里的黑气就浓一分。”
陈石站起身，玄土熊从门外走进来，用脑袋蹭他的胳膊，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吼。“它说水下有东西在叫。”陈石的声音低沉，“很多东西，在哭。”
林风肩头的赤焰妖鼠也焦躁起来，火尾甩得飞快，火星溅到林风衣领上。他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站起身：“老丈，借您的船用用，我们去雾边看看。”
“可别去！”老渔翁急得直摆手，“夜里更邪乎，上个月有艘商船想绕着雾走，结果整船人都没了，第二天在十里外的礁石滩上找到船板，上面全是抓痕，深的能塞进去手指头。”
“放心，我们有分寸。”林风拿起那块黑石，“这些符文、疯癫的村民、反常的潮水……都和那岛有关。联合刷道要等五派到齐，正好趁今晚探探情况。”
王铁柱扛起金蛟剪：“就是，总不能看着截教在这儿搞鬼。老丈，船在哪儿？我去检查检查，保证比您平时划得还快。”
苏婉儿从行囊里取出几张水系符箓：“我在船底贴几张‘避水符’，能避开普通海兽。陈石，让玄土熊在船尾压阵，土系灵力能稳住船身。”
老渔翁见他们主意已定，叹着气从墙角摸出串钥匙：“船在南边的船坞，最结实的那艘，是我儿子生前用的……你们千万小心，要是雾里有声音叫你们名字，千万别回头。”
夜色渐深，海风带着咸腥味扑在脸上，像被冰冷的舌头舔过。渔船悄无声息地滑出船坞，玄土熊蹲在船尾，爪子轻轻按在船板上，船身周围泛起淡淡的土黄色灵光，连浪花都变得温顺起来。赤焰妖鼠蹲在桅杆顶端，火尾像盏小灯笼，照得周围的雾气微微发红。
离雾越近，空气里的魔气就越浓，带着股腐烂的海藻味。林风运转灵力护住心脉，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黑石，上面的符文竟开始发光，与雾中岛影的节奏隐隐呼应。
“听，”苏婉儿突然停下划桨的手，“是不是有声音？”
众人凝神细听，雾里果然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像很多人在低声说话，又像无数水泡在破裂，仔细听去，竟隐约能辨出几个词——“钥匙”“开禁”“教主”……
王铁柱握紧金蛟剪，剪刃上的金光刺破雾气：“截教的人果然在搞鬼！”
林风却望着雾中那座越来越清晰的岛，山巅的塔还在缓缓转动，金光与黑气缠绕着往上涌，像在喂养什么东西。他忽然想起老渔翁的话——那岛是通天教主的残魂所化。
如果真是这样，那它现在……是醒了吗？
船穿过一层薄薄的雾霭，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玄土熊发出一声低吼，死死按住船板。林风低头看向水下，只见无数黑影在船底游过，形状像章鱼，却长着无数条腿，每过一处，船板上就留下一道黑痕。
“是魔化的章鱼群！”苏婉儿指尖凝出冰棱，“它们在啃船底！”
赤焰妖鼠从桅杆上跃下，喷出一簇火焰落在船边，海水“滋滋”作响，冒起黑烟。但那些黑影太多了，烧死几只，又涌上来更多，船身的晃动越来越厉害。
林风突然举起那块黑石，注入灵力。黑石上的符文猛地爆发出黑光，雾中的岛影晃了晃，水下的黑影竟瞬间停住了。
“有用！”王铁柱眼睛一亮，“这破石头能管着它们？”
林风没说话，他能感觉到黑石在发烫，里面的邪气正顺着手臂往上爬，而雾中的岛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一股强大的气息从雾深处传来，带着威严，也带着彻骨的怨恨。
他忽然明白，老渔翁说的或许不全是传说。这座岛，确实与通天教主有关，而那些截教弟子，恐怕不只是来寻宝的。
他们是来“唤醒”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