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的浪涌刚平,船舱里的直播设备还连着信号中继器,屏幕却早已黑了。王二狗握着方向盘,手指关节发白,眼睛死死盯着后视镜里那片沉入水下的洞口。赵晓曼靠在船舷边,手腕上的玉镯还在微微发烫,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
罗令没动。
他坐在船尾,掌心捏着那个小瓷瓶,瓶身刻着双鱼纹,和老槐树根下的陶罐一模一样。刚才那一幕还在他脑子里转——赵崇俨瞳孔边缘泛起的青光,像某种东西被唤醒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袖口遮住的伤口边缘,那道灰青色的痕迹没散,反而往小臂爬了一截。
他把瓷瓶塞进防水袋,收进贴身衣袋。
“回去。”他说。
赵晓曼点头,没问。
渔船调头,朝青山村方向驶去。风从背后推着船,浪不大,但每一道都带着湿冷的腥气。王二狗中途想说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知道,有些事不能问,问了也没用。
船靠岸时天刚亮。村里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只看见三人浑身湿透地上了岸,罗令怀里还抱着个密封箱。李国栋拄着竹拐站在村口,远远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就往老槐树走。
罗令跟了上去。
赵晓曼和王二狗也跟在后面,谁都没提赵崇俨的事。
老槐树下,土是松的。罗令蹲下,把瓷瓶埋进树根最深的位置,压实。李国栋站在一旁,没说话,只是用拐杖尖轻轻点了三下地面,像是某种确认。
当天夜里,罗令又进了梦。
残玉贴着胸口,刚闭眼,意识就沉了进去。梦里的古村图景变了——不再是断墙残瓦,而是一整片金属穹顶,中央立着一座环形台,台面布满星图纹路,正中央有个凹槽,形状和他脖子上的残玉完全吻合。
他看见先民穿着长袍,抬着一块完整的玉,缓缓嵌入槽中。台面亮起蓝光,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直射星空。
梦断了。
他睁开眼,天还没亮。残玉在胸前发烫,不是灼热,而是一种持续的震动,像心跳。
他起身,没惊动任何人,直奔月牙湾。
赵晓曼是天快亮时才到的。她看见罗令站在礁石上,手里攥着残玉,面前的海水正缓缓分开,露出一道裂隙。裂隙深处,蓝光脉动,和梦里一模一样。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她说。
罗令没回头:“昨晚梦里,它要我回来。”
两人顺着裂隙下潜。水流比上次温和,像是被什么力量梳理过。密室入口的金属门半开着,里面不再有雾,空气也恢复了。中央音柱安静地立着,胶质膜包裹着骨笛阵,像一颗休眠的茧。
罗令走近,忽然感觉脖子一轻。
残玉自己飞了出去,悬浮在半空,缓缓上升,对准穹顶那个圆形接口。接触的瞬间,整间密室的墙壁亮起网状蓝光,像是沉睡的血管被重新注血。
地面震动了一下,接着,音柱下方的地板缓缓下沉,露出一个圆形平台。平台上,一台环形控制台从地下升起,表面光滑如镜,中央凹槽正对着残玉的位置。
残玉落了进去。
“咔。”
一声轻响,像是锁扣闭合。控制台亮起,一圈圈古越文在表面滚动,最后定格在一行字上:
“导航核心已激活,等待双玉共启。”
赵晓曼立刻上前,取下玉镯,贴在控制台边缘的凹槽。玉镯一碰台面,立刻亮起柔光,和残玉的蓝光交汇,形成一道光桥。
投影启动。
一颗蓝绿交织的星球在空中缓缓旋转,表面浮现出连绵的建筑群——高台、石柱、祭坛,全都和青山村的布局一致。不同的是,那些建筑是完整的,没有风化,没有断裂,像是刚刚建成。
一行古越文浮现:
“罗月星·古越遗民第一殖民地。”
赵晓曼轻声念出来,声音有点抖。
罗令盯着那颗星,脑子里全是梦里的画面。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修复一处古迹,梦里的图景就完整一分——不是他在复原村子,是村子在引导他,回到它真正的起点。
“这不是终点。”他说,“是出发地。”
控制台发出提示音,光桥稳定,系统进入待命状态。
就在这时,包裹骨笛阵的胶质膜突然裂开一道缝。
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赵崇俨猛地坐起,双臂撑地,整个人像从泥里爬出来的野兽。他眼睛睁着,瞳孔边缘泛着青光,像是有东西在皮下流动。他没看罗令,也没看赵晓曼,而是直勾勾盯着控制台,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声音:“钥匙……终于找到了……”
他扑向操纵杆。
动作快得不像个刚昏迷的人。
罗令没动。
他早就在音柱底部埋了四片陶片,是李国栋前夜悄悄交给他的,说是“祖上传的竹心阵眼”。只要有人在密室里剧烈行动,就会触发机关。
“嗡——”
一声轻鸣,舱顶降下四条机械臂,呈十字形精准锁住赵崇俨的手腕和脚踝。他还在挣扎,嘴里吼着什么,但机械臂毫不迟疑,将他缓缓提起,拖向后方的紧急泄压门。
门开了。
暗河的水流瞬间灌入,卷着泡沫冲进舱内。赵崇俨被甩了出去,像一袋破布,坠入漆黑的河段。
赵晓曼下意识抓起直播手机,镜头对准泄压口。最后一帧画面里,赵崇俨在水中翻滚,眼睛里的青光剧烈闪烁,像是某种信号在挣扎,接着,光熄了。
手机屏幕黑了。
罗令走到控制台前,手放在启动区。
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导航核心已识别,等待启航指令。”
赵晓曼站到他身边,没说话,只是把手覆在他手上。
控制台的光映在两人脸上,蓝得像深海。
罗令按下按钮。
引擎低鸣,从地底深处传来,像是某种巨兽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