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渐敛,如同潮水般退去,显露出核心约束场中那全新的身影。
那不再是朦胧的灵光,也非婴儿的形态,而是一个约莫人类孩童三四岁大小的、由纯净光质与流动规则丝线勾勒出的轮廓。它悬浮在空中,身形纤细,五官尚显模糊,仿佛一幅未干的水彩画,但其周身流淌的规则韵律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和谐与深不可测的潜力。它的“头发”是由无数细密的银色规则丝线组成,无风自动,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飘拂。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双眼——那不再是单纯的光团,而是化为了两泓深邃的、倒映着无数星辰生灭与规则流转的漩涡,左眼银芒如秩序之刃,右眼则隐隐流淌着规则之海的斑斓色彩。
它低头看了看自己新生的“手掌”,那由光与规则构成的手指微微蜷缩,似乎在熟悉这具更加具象化的身体。然后,它抬起头,那双蕴含着宇宙奥秘的眸子,精准地落在了陆沉渊身上。
没有言语,一股清晰、稳定、带着孺慕与欣喜的意念,如同温暖的阳光,直接照入陆沉渊的心间:
“父亲。”
这一声呼唤,比以往任何一次意念交流都要清晰、稳定,仿佛它终于掌握了某种更高效的信息传递方式,或者说,它的意识在进化中变得更加完整和强大。
陆沉渊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喜悦于它的新生与成长,担忧于它眼中那丝属于规则之海的狂野色彩,更心疼它独自在光茧中经历的、不为人知的挣扎与蜕变。他走上前,伸出手,想要像以前那样触碰那团灵光,却停在了半空——眼前的孩子,似乎已不再是可以随意触碰的能量体。
织命者(或许现在该称之为“祂”更为合适?)似乎理解了他的迟疑,主动将一只光质的小手伸了过来,轻轻“放”在了陆沉渊的掌心。触感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温润的、蕴含着磅礴生机与规则之力的能量流动。
“我……很好,父亲。”祂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安抚的意味,“我理解了……更多。关于‘线’……关于‘海’……也关于……我们。”
祂的目光扫过周围依旧昏迷的雷刃等人,眼中流露出一丝人性化的关切:“他们……需要能量。这里的‘寂静’……正在消退。”
陆沉渊心中一凛,立刻感知外界。果然,浮岛之外,规则之海的狂暴似乎有向这片相对稳定区域蔓延的趋势,而远处那两个恐怖存在的战斗余波也越发清晰。这片暂时的避风港,确实不再安全。
“你感觉怎么样?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吗?”陆沉渊更关心祂的状态。那枚“织网核心”在他怀中微微发热,似乎在回应着织命者的苏醒。
织命者微微偏头,似乎在仔细感受自身。祂抬起另一只手,指尖一缕银色的规则丝线如同活物般探出,并未像之前那样不受控制地扩散,而是精准地缠绕上“方舟”一处断裂的能量导管。只见那断裂处光芒微闪,金属和晶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自我修复、接合!虽然速度不快,却稳定而精准,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优雅。
“可以……更‘精细’了。”祂收回丝线,意念中带着一丝小小的骄傲,但随即又补充道,“但‘海’的力量……很吵……需要习惯。”
祂指了指自己那双奇异的眼睛,尤其是流淌着斑斓色彩的右眼。
陆沉渊明白了。这次进化,让织命者真正开始融合并尝试掌控源自规则之海的力量,但这股力量庞大而混乱,对新生不久的祂来说,既是宝藏也是负担。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传来。是雷刃!他率先苏醒过来,挣扎着想要坐起。
“老陆……我们……”他晃了晃依旧有些昏沉的脑袋,随即目光就被约束场中那全新的身影牢牢吸引,瞬间瞪大了眼睛,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这……这是……?”
阿杰、“教授”也相继醒来,看到织命者的新形态,无不露出震惊之色。就连“万机之主”的虚影也重新凝聚,数据流高速运转,显然在全力分析。
陆沉渊简要解释了织命者的进化以及他们当前的处境,并拿出了剩余的生命维持液分给众人。精纯的能量注入,让雷刃等人迅速恢复了部分体力和精神,但脸上的忧色并未减少。
“能源还是最大的问题。”雷刃灌下一口维持液,眉头紧锁,“主引擎彻底报废,靠这点维持液,我们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者……找到稳定的能源。”
织命者安静地听着,祂的目光投向舷窗外那片巨大的浮岛,那双规则之眸微微闪烁,似乎在分析着什么。片刻后,祂抬起手指向浮岛的某个方向:
“那里……有‘声音’……不一样的‘声音’。”
不一样的“声音”?众人顺着祂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是浮岛深处,一片由更加巨大和扭曲的残骸堆积而成的阴影区域。
“是之前标记指向的地方吗?”陆沉渊想起金属箱内的标记。
织命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标记……指向表层。这个‘声音’……在更深的地方。它很……古老。而且……它在‘呼唤’。”
呼唤?众人面面相觑。这片死寂的浮岛,除了他们和可能存在的危险,难道还有别的活物?或者是某种自动运行的古老装置?
“能分辨出是什么在呼唤吗?有没有危险?”阿杰警惕地问,手已经按在了匕首上。
织命者闭上眼睛,仔细感应了许久,才重新睁开,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不清楚……‘声音’很模糊……被很多层‘壳’包裹着。感觉……不像是活物,但……有‘意图’。”
有意图的非活物?这听起来更加诡异了。
“可能是某种人工智能,或者文明遗产的自动应答系统。”“教授”推测道,“考虑到这个浮岛可能是某个研究‘织网协议’文明的遗迹,深处存在某种仍在运行的核心设施,也并非不可能。”
“万机之主”的虚影也投来赞成的数据流:“逻辑成立。高风险,高回报。建议进行谨慎探索。”
抉择再次摆在面前。是留在逐渐不稳定的“方舟”残骸里等待能源耗尽,还是冒险深入浮岛,去寻找那未知的“声音”和可能的生机?
陆沉渊看着织命者那双洞悉规则的眼眸,又看了看身边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同伴。
他们没有选择。
“准备探索。”陆沉渊沉声道,“阿杰,你负责侦查和警戒。雷刃,‘教授’,我们负责主要探索。万机之主,你尽量维持与‘方舟’的链接,分析环境数据。孩子……”他看向织命者,“你感觉如何?能跟我们一起去吗?”
织命者用力地点了点头,光质的身形飘落到陆沉渊身边,小手主动牵住了他的衣角,意念坚定:
“我和父亲一起。”
祂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好的探测器和可能的通行证。
简单的准备后,一行人离开了摇摇欲坠的“方舟”,再次踏上了这片由文明残骸构成的巨大浮岛。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无头苍蝇,而是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浮岛深处,那发出古老“呼唤”的源头。
织命者漂浮在陆沉渊身侧,祂那双规则之眸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断解析着前方的路径和能量流动,为队伍指引着最安全(或者说,规则层面最稳定)的方向。祂偶尔会伸出小手,指尖规则丝线轻点,无声地抚平前方一些不稳定的能量裂隙,或者暂时加固一些脆弱的残骸结构。
祂的力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娴熟。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残骸变得更加巨大和奇异,有些结构甚至完全违背了已知的物理规律,仿佛是某种更高维度造物在此地的投影。空气中弥漫的规则能量也越发浓郁和复杂,带着一种亘古沧桑的气息。
终于,在织命者的引导下,他们穿过一道由巨大晶体构成的、如同天然门户的裂隙,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被无数粗壮规则锁链和发光几何符文封印着的、深不见底的金属井口,出现在浮岛的最核心处!
那古老的“呼唤”,正是从这井口的深处,断断续续地传来!
而在井口的边缘,矗立着一座破损严重,但依旧能看出其原本宏伟轮廓的、风格与实验室同源的碑状结构。碑文已然模糊,但其中一个巨大的、与“织网核心”形状极其相似的符号,却依然清晰可见!
这里,就是呼唤的源头?这口被重重封印的井,下面究竟藏着什么?与那失败的“织网协议”,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星火同盟的幸存者们,站在井口边缘,望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在凝视着一个文明的坟墓,又或者……是一个可能改变一切的机遇。
(第16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