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传来的那股冷风,并没有在红星公社掀起太大的波澜。张书记在公社大会上直接拍了桌子:“什么叫虚头巴脑?增产的粮食是虚的?点灯不用油的沼气是虚的?社员们看病方便了是虚的?我看是说这话的人脑子虚!伊拉同志搞科研、写总结,是为了让好经验惠及更多人,这是大实事!谁再传这种闲话,就是跟红星公社过不去!”
王卫东、陈老栓等大队干部也纷纷表态支持。基层的干部们最实在,谁能让地里多打粮,让社员日子好过,他们就认谁。伊拉的成绩,是摆在明面上的。
伊拉自己反倒是最平静的那个。她深知,应对质疑最好的方式,不是辩驳,而是拿出更硬的成果。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两件事上:一是与李建国研究员团队的深度合作,二是完善那份“方法论指南”。
实验室的工作进入了攻坚阶段。为了验证土壤结构对养分有效性的影响,伊拉提议设计一个盆栽对比实验。他们选取了基础肥力相近的土壤,一份保持原状(结构较差),一份人工模拟添加腐熟沼渣改善结构,然后种植同一品种的玉米苗,在严格控制水肥的条件下观察生长差异。
这个实验听起来简单,但操作起来极其繁琐。每天定时测量株高、茎粗、叶片数,记录叶色变化,后期还要测定生物量和养分吸收率。伊拉几乎是住在了实验室和旁边的试验田里,白天记录数据,晚上就在系统模拟空间里进行预演和数据分析。
李建国看着伊拉那本记得密密麻麻、图文并茂的观察记录,再次感叹:“伊拉,你这股钻劲儿,很多专业学生都比不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盆栽实验的结果非常显着:改善结构的土壤中,玉米幼苗长势明显更好,根系更发达,对氮磷养分的吸收效率高出近40%。这直接印证了伊拉之前的推断。
与此同时,他们对不同发酵阶段的沼液进行了更精细的成分分析。伊拉根据自己观察到的“沼液气味、颜色随时间变化”的经验,引导小刘重点分析了几个关键时间点的样品。结果发现,在发酵中期某一特定阶段,沼液中不仅含有丰富的氮磷钾,还检测到了较高浓度的某种活性物质,初步推测可能与促进根系发育有关。
“这是个很重要的发现!”李建国兴奋不已,“如果能够确定这种活性物质及其作用机制,并且找到稳定获取它的方法,那沼液的价值就不仅仅是肥料那么简单了!这可能涉及到植物生长调节的领域!”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整个合作课题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李建国立刻整理初步数据,撰写报告,准备向农科所上级汇报,申请更深入的研究支持。
而伊拉,则默默地将这些最新的研究发现,消化吸收后,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补充进了她正在编写的“指南”中。她专门增加了一个章节,题为《不只是肥料:沼液的“活性”奥秘与利用》,里面既有严谨的数据图表,也有“怎么看沼液颜色判断肥效”、“什么时候取沼液促根效果最好”这样的实用小贴士。
就在伊拉沉浸于科研突破的喜悦时,“伊拉模式”在外的推广,也传来了好消息。
之前那个来自山区公社、觉得沼气池建设成本高、犹豫不决的代表团团长,名叫周大山,是个实在人。他回去后,没有盲目照搬,而是仔细研究了伊拉“指南”草稿中关于“因地制宜”和“分步实施”的部分。他们公社石头多,耕地少,但山林资源丰富。
周大山结合伊拉提到的“循环”理念,没有一上来就大规模建沼气池,而是先搞起了“小循环”。他们利用山上的杂木、灌木枝条发展木耳、香菇种植,将菌渣收集起来,混合少量人畜粪便进行小型堆肥发酵,产生的肥水用于浇灌贫瘠的山地,改良土壤。同时,他们利用地形高差,搞起了简易的“自流式”沼液滴灌试验。
虽然规模不大,但几个月下来,他们用来试验的那几块山坡地,庄稼长势明显好了很多。周大山写信给伊拉,详细汇报了他们的做法和成效,信里充满了感激和兴奋:“伊拉同志,你的‘模式’不是让我们照搬,是给我们指了条活路!我们现在干劲十足,打算明年开春,再搞几个小型的、适合我们山区的沼气池!”
这封信,被伊拉稍作修改(隐去了具体人名地名),作为又一个成功案例,放进了“指南”里,标题是《山区的“小循环”智慧》。
真实的、来自不同地区的成功实践,比任何宣传都更有力。那些关于伊拉“搞虚的”风言风语,在这些硬核的科研成果和实实在在的推广成效面前,不攻自破,渐渐销声匿迹了。
秋去冬来,第一场小雪悄然覆盖了红星公社的土地。伊拉裹着厚厚的棉袄,站在公社院子的走廊下,看着雪花无声飘落。
李建国研究员的阶段性总结报告已经得到了省农科所的高度重视,正式立项为重点课题,开年之后会有更多的资源和人员支持。她那本几经修改、名为《农村资源循环利用与社区韧性建设——‘伊拉模式’的方法与实践》的指南,也终于完成了初稿,虽然还很粗糙,但骨架已然清晰。
张书记拿着还散发着油墨香的指南初稿,翻看了许久,最后只说了一句:“丫头,这东西,比十个奖状都管用。”
伊拉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冷空气中消散。她想起刚穿越来时,那个只会发呆的“小可怜”,想起绑定系统时的懵懂,想起第一次点亮沼气灯时全家的欢呼,想起暴雨中抢险的惊心动魄,想起在实验室里小心翼翼操作天平的专注,想起周大山信里质朴的感谢……
这一路走来,有汗水,有泪水,有质疑,有掌声。她从一个挣扎求存的个体,成长为一个能带动一方、甚至影响更远地方的“引路人”。
系统安静地待在她的意识里,偶尔闪烁的微光,像是在为她记录这不凡的历程。
“系统,”伊拉在心里轻声问,“你说,我们还能走多远?”
系统的回应依旧冷静而客观:【根据现有数据推演,宿主影响力呈指数级增长趋势。限制因素主要在于宏观政策环境与知识传播速度。但宿主已初步具备突破局部限制的能力。建议:持续深化自身知识体系,构建更广泛的协作网络。】
伊拉点了点头。是的,不能停步。科学的探索永无止境,乡村发展的道路也漫长崎岖。这个冬天,她需要好好沉淀,规划来年的道路。
也许,是时候考虑一下李研究员之前无意中提到的那个问题了——关于系统化学习,关于更广阔的知识世界。虽然上大学看似遥远,但在这个万物复苏、变革暗涌的年代,谁又能断定,没有新的机遇在酝酿呢?